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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05 11:49:21瀏覽242|回應0|推薦1 | |
‧女兒 迎蒂十歲的時候,腰圍漸漸大了起來,家人要她節食並多運動減肥,他們相信女孩子只要身材好、臉蛋漂亮,將來就能找到好對象。 往後兩年,她不但沒有變瘦,反而更胖,而且比例不對,像是腫瘤。邵正平正想請大夫時,收到一封梅露阿姨託信客帶來的限時專送:「迎蒂就快生了,她還小,梅霜、芹鳳,妳們要幫著點,恭喜你們邵家終於有後了。」(不是說本文以「信」為主嗎?怎麼就這麼短短幾句?) 大家看得莫名其妙,以為梅露老糊塗了,把去年來訪時看見發福的迎蒂,當成是懷孕。 不過大夫診斷之後,卻說她真的有了孩子,但胎位不正,且骨盤兩側距離太小,無法自然生產。他們只好求助於鎮上惟一的西醫,經由剖腹手術救活一名巨嬰,滿月後取名天送。 這個男孩通常由奶媽和芹鳳照顧,不僅是因為迎蒂不能適應自己的角色在一夜之間突然從女兒變成媽媽,更由於她對天送懷有敵意,這個怪胎害她被盤問好久。 「到底是跟那個男的一起睡?」 「我沒有,真的沒有,我真的都自己一個人睡。」 芹鳳替老爺繼續問道:「爺爺的意思是說,妳是不是沒穿衣服被男生抱過?」 「小時候很多人抱過,但我記得都有穿衣服。」(某讀者心想:作者是否在暗示她遭受性侵害後,患了選擇性失憶症?) 「小時候不算,去年,去年夏天你們去玩水的時候,有沒有男生靠著妳的身體?靠得很緊。」 「沒有啊,他們只會朝我們潑水,我們才不想跟他們一起玩呢!」 第二天,迎蒂想起曾經有個晚上,屋外傳來狼號聲,媽媽安慰她說那只是狗在哭,可是她害怕是狼人,要求和父母一起睡。 芹鳳聽了女兒的回憶差點暈倒──難道他把她當成我跟她那個,不會吧,高矮差那麼多……怎麼可能會有狼人,這裡又不是美國……牠可以坐船或飛機來啊……妳睡這邊會滾下床,睡我們中間好了……我應該會被搖醒,可是,如果他夢遺的話……──她的心情就像一大鍋燒焦的雜菜魚骨湯似的,但她還是勉強自己恢復清醒,跟迎蒂說:「妳先不要告訴爺爺奶奶,等我問過妳爹再說。」 後來家人不再追究、責怪迎蒂,可能因為生的是男孩,可以將功折罪。但鄰居們認定這個妖女一定會把他們的小孩帶壞,包括原本就已經不乖的,全部禁止他們往來。結果她所有的朋友都離她遠去,原先不熟的,也沒人敢靠近。 迎蒂的農曆生日是十二月十九,根據我祖母那一代人的算法,她一出生就算一歲,十天後遇到過年再加一歲,所以當她虛歲十二生子時,實歲只有十歲多。 關於處女如何懷孕一事,現代有好幾種科學上的解釋。例如:正平在浴盆中自慰後,迎蒂馬上就接著進去洗澡,精子在溫水中能夠存活一段短暫的時間,可以游泳進入她的體內。也有可能是外星人實驗失敗的結果,當時外星科技不若現在發達(不然怎麼常有飛碟墜毀),對人類年齡判斷錯誤,以及在植入受精卵時有若干疏失,都是可以理解的。 今年,一九九七年,那捲解剖外星人的錄影帶,已經過各方專家的檢驗,證實是羅茲威爾事件發生時一九四七年的產品,而以當年的電影特效技術,不可能做假做到那麼逼真。只有遭受軍方威脅的現場目擊者,不得不相信飛碟是熱氣球,因為信者得生,不信則死。 美國聯邦調查局也透過電視及報紙呼籲大眾,不要再把聲稱遭到外星人綁架的人當做精神病患對待,他們體內被植入的「地球以外的金屬」可以證明他們所言屬實。不過,如果他說外星人有要求贖款,那就大概是地球人假扮的,另當別論。 在宇宙中,人類不是孤獨的。然而世界上,有許多人像迎蒂一樣,甚至像被多重剝削、禁止出門的外籍女傭一樣,並不只是孤獨而已。 ‧推測 當時的鄉鎮不像現在的都市那麼適合隱藏秘密,很快,千奇百怪的猜測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若是越傳越離譜也就罷了,謠言不攻自破,可是偏偏大家說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她大概是被下了藥或打暈了,才會連自己被姦都不知道。」 「她去年才十一歲,就算是醒著,也不曉得被那個會有小孩。」 「醒著的話,怎麼不叫人呢?」 「說不定她越叫,他幹得越起勁,嘿嘿……」 「喂!人家那麼可憐,你還說笑,沒天良。」 根據醫生的說法,她可能吃得太營養,發育得比一般女孩子早,而又剛好在第一次排卵時就受精,才會在初潮來臨前就懷孕。至於處女膜為何完好,可能是洞太小,那男的放不進去,就在門口做了;也可能是韌性較強,有戳沒有破。 邵家調查了迎蒂的每個玩伴,包括她兩個表弟,發現都年紀太小,還沒有生殖能力。檢察的手法近乎性變態,女婿一氣之下收回出租多年的老家,帶著妻兒搬回鎮上。 那時附近沒有什麼之狼出沒(也許有,但無人出面報案),因此將田莊裡幾名年輕的長工列為首要嫌犯,叫到大廳集合。起先由老夫人勸說:「只要你承認,馬上讓你們成婚,不送官府、不動私刑,不過要入贅我們邵家,讓這個孩子延續香火。你們可以考慮一個時辰。」 他們考慮了很久,甚至商量推派代表認罪,但最後都覺得這種事還是不要冒名頂替的好。 過了時辰,老爺便命正平取出家法,將他們毒打一頓。小福一邊調整身形,以較不怕痛的部位受力,一邊哭訴自己多麼盡忠職守、循規蹈矩,絕不會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而家法轉向小貴的時候,他伸手抓住木棍:「稟告老爺、少爺,小的若觸犯家規甘願受罰,如今罪證不足,您沒有理由打我,這樣刑求逼供,只會讓真兇逍遙法外。」(這段話是我自己加的,其實他也被打得很慘,那年頭打死下人不用償命。)小喜看苗頭不對,趁機跳窗翻牆而逃。 小喜為了撇清嫌疑,告訴村人:「邵家的事我最清楚了。少夫人因為難產之後一直不能跟少爺辦事,你們知道,我家少爺從不上妓院,也不肯納妾,他憋了十幾年,一定忍不住,就跟小小姐玩玩,沒想到小孩也會生小孩。」 「他何必憋十幾年呢,他老婆不是還有兩個洞可以用嗎?」 「我們少夫人是什麼身分,怎麼會用那麼不乾淨的方法。」 「她可以用手啊,雙手萬能,不是?」 我以靈魂出竅、跨越時空的方式去請教老爺:「孩子的父親只有一個,您為什麼下令每個都打?」老爺說,除了元兇,可能還有共犯幫忙抓住她的手腳、堵住她的嘴,甚至可能輪暴她。 既然已來到此時此地(我可不是精神分裂,這只是身為臨時偵探的本能),就順便問了小喜:「正平又沒打到你,你為何要誣陷他?」小喜說,如果我在被打之後才把我所知道的事實告訴大家,別人會以為我為了報仇而造謠嫁禍,先說出來的話,比較像真的。 我去市場調查謠傳的發展脈絡,結果發現大多數人寧願相信天送是父女亂倫的孽種,因為他們認為世界上沒有人能清心寡欲到那種程度,他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有個非親非故的善心人士,樂捐很多錢,幫你很多忙,除非你夠貪心,否則會認為他有不良企圖而拒絕接受。 少數人知道虫二茶莊已經歇業三年,老爺的固定性伴侶芙蓉不知去向,現年五十二歲的他,也有可能是做賊的喊抓賊。貧苦百姓總巴不得有錢人家出點不名譽的事,讓他們批評羞辱一番,尤其是邵家的佃農們,為了將長期壓抑的不爽發洩出來,不管是真是假,總要使自己佔一次上風。 不過有人仍然認為是小喜幹的,就像被控殺妻的運動明星辛普森,雖然已獲判無罪,但許多人還是認定他是兇手,因為他看起來就是一付有罪的模樣。 為什麼嫌犯這麼少?因為當時鄰居們、同事間彼此都很熟悉,知道對方有多少能耐、幹什麼樣的勾當,最重要的是迎蒂出門都有侍從隨行,外人根本沒有機會動她。 後來村民將各種謠傳、漫罵歸納整理,幾乎一致同意用「狐狸精」來稱呼迎蒂比較恰當,既代表才十歲就會勾搭男人的淫娃,也可說成是像白素貞一樣修成人形的妖獸──人類是不可能那麼早懷孕的,至少在那個年代不可能。 他們在唬小孩的時候,也以狐狸精代替虎姑婆:「你再不聽話,狐狸精就會來把你吃掉!上次她吃了天送,醫生切開她的肚子,救小孩出來,可是她是殺不死的……」近在眼前的威脅,比虛構一隻怪物來嚇阻更有效。 當然也有人完全不相信迎蒂和天送的故事,認為是以訛傳訛,誇大其詞。就像把核電廠說成原子彈,實在是差太多了,一顆原子彈哪裡需要花一千六百九十七億蓋十年。要是真有這種事,送子娘娘豈不得引咎辭職,並且婉拒任何神明的慰留。 關於亂倫的謠言,也傳到邵家客戶的耳裡,他們之中雖不乏常嫖雛妓之輩,但總會克制自己不對親生女兒下手。因此他們以嫉妒又怕被傳染(現在也有人Call-in到電台表示同性戀是會傳染的,若不加以制止矯正,人類將會絕種)的眼神向邵家告別。那一年收成的米有一大半堆在穀倉好幾個月,所幸在發霉腐爛之前,適逢政府軍以象徵性的價格收購,否則又會被冠上囤積米糧、企圖哄抬物價的罪名。 正平明查暗訪了附近鄉鎮的每一戶人家、每一個遊民,仍不知是那個混蛋下的種,無法揪出那淫賊,把他閹了,替女兒討回公道,還自己一個清白。原本就不太親密的親子關係,自此更形疏離。我彷彿看見正平站在廢耕的水田中,眼睜睜地望著一大片烏雲將太陽逼下山頭,那是他所見過最醜陋的一個黃昏。 如果當年已有使多件冤獄平反的「去氧核醣核酸」比對技術,他仍然會被判讀為天送的父親,因為直系血親的DNA有百分之九十幾是一樣的,那他就像跳到被污染的河裡,越洗越不清了。 ────本文原載於民國88年《旦兮》耕莘青年寫作會會訊 六月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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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