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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06 20:07:45瀏覽671|回應2|推薦21 | |
家父九歲以前是中國內亂的時代(軍閥割據、國民革命軍北伐),之後有十年的太平日子(北伐成功,全國統一),十九歲之後又是戰亂的年代,八年抗戰加上四年內戰,共十二年。內戰結束「新中國」成立,家父正值而立之年,以為熬過了戰亂苦盡甘來,終究回到了太平日子。不料晴天霹靂,兄弟被捕下獄、槍決,方驚覺天寬地闊的「新中國」容不下自己,倉皇攜家帶眷逃離家鄉,一個女兒不及帶走,從此永別,成了父親心中永遠的牽掛與痛。
父親到了台灣,無親無友、無錢無勢,一家五口嗷嗷待哺,好不容易謀得一份基層的工作–屠宰場管理員,全家落腳屠宰場的管理員宿舍。
台灣當時還有屠宰稅,豬、牛、羊無論自用或者出售,都需要在屠宰時課徵屠宰稅與屠宰場使用費。屠宰人在屠宰前,必須向當地的稽徵機關報明牲畜種類、頭數、屠宰日期時間、屠宰場所與銷售地區等資料,由稽徵機關填入稅單;屠宰人完稅之後,把稅單交由屠宰場,才准入場屠宰,屠宰完畢之後,由管理人員在屠體上蓋上完稅戳章,方能銷售。
豬隻、牛隻宰殺大多在夜間,父親就是那深夜寒風中在每個屠體上蓋滿藍色完稅戳章的管理員。而我,也在竹東鎮的屠宰場出生,豬隻被宰殺時的嚎叫、牛隻默默流淚待宰的景象一直留存在我記憶的某處。
因父親工作調動,我們一共搬了五次家,每次分配的宿舍都不夠住,父親必須設法增建,但經濟拮据,增建都因陋就簡,有次增建的房舍以竹子建成,那竹屋遇風吱吱作響,幼時覺得好玩,如今想起則為父親感到辛酸,他的人生好辛苦!
家中狹小的客廳曾經擺滿了鳥籠養《十姊妹鳥》,父親為了增加收入以養鳥為副業,但忙碌之後卻沒賺到甚麼錢。不過,苦盡甘來,子女逐漸成年、工作,終於盼到了些許幸福。但命運捉弄人,又一次的晴天霹靂,五十餘歲的父親罹患了肺癌,手術切除半邊肺葉,但仍復發、轉移,經化療後不治,父親於六十歲時過世,結束了辛勞的一生。
父親在世時從未怨天尤人,努力不懈地維持一家生計,也極重視家庭與子女教育,如果他多活幾年,見到子女個個自立自強,也有些許成就,必定知足感恩,可惜他過世太早,未能驗收一生辛勞的成果。但我想,父親在天之靈應該是欣慰的,子女全都成器,他對得起湯家祖先,對台灣的政府也不會有怨言。
懷念父親的同時也想起吳念真與他的父親,吳念真曾撰文敘述其父因罹患礦工職業病遭受折磨而滿心怨恨,恨政府照顧「少小離家,顛沛流離,以部隊為家,孑然一身」的退伍老兵,恨自己「只有」兒女而無退休金,吳念真也與其父一同仇視軍公教人員。我曾經感嘆與不解為何我與吳念真如此不同?我感恩時代與政府所給予的機會,讓我有努力就有收穫,一生平順;而吳念真先生,與我同一時代,也憑藉自己的努力,獲得比我龐大得多的財富與名聲,卻滿心怨恨毫不感恩! 懷念父親之後我恍然大悟,因為我們的父親不同,所以我們如此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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