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搭最晚班機返台,回台中安置好行李,匆匆趕到台北動物醫院已經是29日上午十點了。我要赴一個生死的約會--
和一隻小狗,一隻十九歲名叫劉中皮的吉娃娃。
五天前在北京就得知,皮皮已經不吃東西整日昏睡,瘦得只剩兩公斤,只好住進醫院。將發生的事,大家心裡有數,因為再過五個月牠的20歲生日趴,怕有變數了!
前年牠從樓上滾下來後,就不再主動上樓,就算叫牠,牠也只在樓梯口打轉不上來。拋給牠的球也常找不到,一根骨頭啃半天還完好無缺。我笑牠白目(白內瞕)無齒(牙掉光了),其實體能退化已經很明顯了。
有十九年的時間,我們一起見證了彼此生命的過程,有甜蜜精彩,也有淚眼溫馨。⋯⋯
出生45天,高雄的大姨就將牠的一生托給我,我告訴牠:如果回台中的路上你敢吐在車上,我就不要你。結果牠趴在車窗看風景,續兩小時,沒事。到家後,我又告訴牠:如果三天內學不會排泄規矩,我就不養你。結果才兩天牠就只認報紙排泄了(尤其是自由時報)。我就知道這段緣份沒完沒了,只是不知道竟能延續近20年。
這19年來牠忠心護主,個性溫和的牠,只對做勢要打我的人狂吠攻擊,且六親不認,那怕只是遊戲也絕不妥協。聽到我們聊天說姐姐要回台中來住幾天,牠就跑她床上大便抗議,因為牠受不了姐姐賴在我身上,因為我是牠的,當然那個懷抱也是牠的,無人有權分享。
牠最愛的遊戲是當是碎紙機,921那年,牠把我晾著的一幅古字畫,當做玩具撕成碎片,那是價值不斐的收藏。盛怒之下,我抓住牠摔向牆角,再衝出門去,身後只留下哀號....兩小時後氣消了返家,一開門,牠還是衝過來迎接我,只是鼻子淌血,走路東倒西歪。那是牠第一次住院,於是我握住牠,流淚許下承諾:"終生不離不棄,牠一定要在我懷裡離開"。牠用搖尾巴告訴我:聽到了。
醫生把牠從保溫箱抱出來說,這兩天牠都在深度昏迷中,對任何刺激都沒有反應。但是當我叫牠和吹我們的口哨暗號時,牠卻掙扎了六次要起來,我知道牠在等我兌現承諾,牠在等我! 牠在等我! 牠知道不管千山萬水,這個承諾我都會信守。半小時後牠終於平靜了。
2013.10.29.10:45分,皮皮變成小天使了,牠是在我的懷裡平靜的走的。
蓋上陀羅尼,闔上紙棺,我對牠說:皮皮,好好走,別怕!媽媽會在那邊照顧你,爸爸有尊守諾言,我們的緣還要繼續,謝謝你一生的守護,再見!
女兒也為牠說了些話:
我知道，我極有可能你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每次回老爸家，你從我進門就開始對我狂吠，我上了二樓的房間，你一路尾隨我進房，目光瞪視我，監控我的一舉一動。
我睡過的床，你想盡辦法上去拉屎撒尿，用旺盛的行動力抗議我的出現，用強烈的示威驅趕我離開。
⋯⋯
但我不會離開的，這屋子裡有你最愛的主人，也有我最親的老爸，雖然我與老爸從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佔著女兒的位子，我仍可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享受老爸短暫對我的關注。我回去的時候，就是你失寵的時候，我知道你氣我。
後來你就老了。
老到爬不了樓梯，上不了二樓，無法在我睡過的床上盡情撒野。
你老了，想要咬我的牙齒掉得光光，瞪我的雙眼有白內障。
你老了，老到看見我就傻傻的笑，過年給我搖尾拜年兼撒嬌。
你老了，老到最後躺在醫院昏迷，肝腎功能全部衰竭。
老爸曾經承諾你，會讓你在他的懷裡離開，於是老爸一路從北京趕回，兌現他的承諾。昨日我目送你在老爸懷裡安息，你撐著最後一口氣，就等這個擁抱。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像山一般堅毅的老爸，在你身邊啜泣著……你抖動身體，回應老爸的淚水，該是告別的時候了。
親愛的劉中皮，親愛的皮皮，謝謝你一路陪伴老爸，我不在老爸身邊的日子，謝謝你替我守護著他，給予他全部的支持與快樂。天使皮皮，下輩子再來當我的家人，床都讓給你睡，約好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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