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八月八日，父親節，我最後一次見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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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C坐在我的對面。這間咖啡廳有點兒吵，但C卻仍是從容不迫的模樣。他聽我說起，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

「就是這樣了。其實，也沒有什麼……」我雙手一攤，聳聳肩，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C卻很能理解似的，看著我，說：「不管結果如何，愛總是美好的。」

「哇，你真的好樂觀喔。」我誇張的笑了起來，搖搖頭：「我沒辦法這麼樂觀。」。

 C微笑著。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像是心理醫生，或是催眠師。而這也是為什麼我在他的面前，總是毫無防備將心事宣洩而出的原因吧。「不過，妳要記得一件事情喔，一定、一定不要讓自己受委屈。」他看著我，慢慢的說。

「我知道。」

過了一會兒，C才說：「所以，妳覺得委屈嗎？」他注視著我，眼神有一種堅定的力量，不容我逃避，或是說謊。

笑容從我的臉上褪去了。我歪著頭，想了一下。這間咖啡廳還是有點吵，牆上掛的海報，排列整齊的、五顏六色的咖啡杯，還有，聽起來似乎非常遙遠的音樂，那是爵士樂嗎……。唉，我嘆了口氣，說：「你問倒我了，我得好好想一想。

 C耐心的等著。於是我開始仔細的想，一件一件的事情，畫面，穿越時間，在腦海中翻動起來，定格，跳過，有人在說話，在笑，在沈默……我抬起頭，看著C，說：「是的，我覺得委屈。」不知怎麼的，我又重複說了一次，大聲的、毫不猶豫的，說：「我覺得委屈。」但才一說完，我的眼淚就嘩啦拉的掉落下來。淚如雨下。而我居然還想著，喔，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淚如雨下」了。

午後的雷陣雨。沒有理由的，湧出的憤怒與傷心。

「如果覺得委屈，那就失去愛的意義了。」C的聲音非常溫柔。

我用手蒙住雙眼。許多過往的事情在我的體內快速翻騰，我覺得自己要被吞沒了。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源頭。不然，我就會滅頂…

「怎麼辦？我想到我的爸爸……」突然說出這句話，連我自己都嚇一大跳。

 C卻不驚訝。他又嘆了口氣，長長的：「其實，妳生命中有許多事情，都與妳爸爸有關，妳一定要去解決它。」

「不，」我大力搖頭，非常固執的，賭氣的，大喊出來：「解決不了，一輩子都解決不了，因為他死了。」

死，這個字眼，從我的口中重重的、墜落出來。冰冷而且堅硬。如一塊化石。我向來不用這個字眼的，我寧可說：「過世」。然而此刻，他死了。我心中反覆念：沒錯，他死了……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黑暗的深淵。骨灰罈蓋上，用膠密合，把來不及說出口的情感和記憶，封鎖起來。那將不會再見到黎明的陽光，也不可能再被進一步認識，或者是諒解的，情感。

爸爸。Papa。我喃喃說。破唇音。從我的溫暖的嘴唇中，輕輕破裂而出，如新生命從蛋殼中孵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