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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0 09:22:16瀏覽1595|回應13|推薦56 | |
圖/ 文/ 黃淑文 【 爸爸尿毒指數偏高,需要裝一條洗腎的管子,沒想到手術失敗,陷入昏迷。我搭上返鄉的飛機,趕到加護病房,輕輕叫了聲「爸爸」,他瞠著眼睛一點反應也沒有。一種即將面對死亡的哀傷,使得我脆弱的放聲大哭:「爸爸,我不要你這樣離開我!」 用愛喚醒爸爸 傾注全力,等待奇蹟 爸爸的心頓時被觸動似的,眼淚突然從往上吊的雙眼裡奪眶而出,插著管子的喉嚨開始咕噥咕噥的上下移動,彷彿用他整個生命向我吶喊:「阿文,爸爸聽到了。」 「爸爸,我感覺你在講話!」我又哭又笑的緊緊摟住他。他彷彿也使勁全身的力氣,緊緊抓著我的手。從小爸爸對我管教嚴格,我們很少說話;卻在生死別離之際,第一次感覺和爸爸如此的親近,覺得對爸爸有說不盡的話。 我好怕,怕這一切來得太遲,卻又希望生命奇蹟能出現,於是掏出所有力量,想用愛來喚醒爸爸。 我開始錄製錄音帶,述說爸爸這一生帶給我們的美好記憶,姊姊彈奏爸爸最愛聽的歌曲,而爸爸最疼愛的姪兒則咿咿呀呀唱著兒歌,連不知爸爸真正病情的媽媽都參與錄音:「財仔,趕快好起來,我在家裡等你回來。不要擔心,囝仔都說你不要緊。」 我在加護病房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希望家人的支持,能夠化為力量,支撐爸爸勇敢活下去。但其實爸爸早已失去生存的尊嚴,他的眼睛已失明,無法吃,無法說話,無法自行呼吸,好幾次身體不自主的抽搐,痛不欲生般想自行拔掉管子。 死亡的陰霾,籠罩住爸爸,我不願正視它,卻又眼睜睜看著他受死神的折磨,心痛如絞。「阿福,爸爸一心要你成親,如果你跟爸說你要結婚了,或許他的病會奇蹟似的好轉。」我把希望寄望在小弟身上。 沒想到小弟說:「我愛我女友,但我還沒能力和她結婚。」「你知道爸爸快死了嗎?說個善意的謊言有什麼關係!」我激動的大吼。弟弟抿著嘴不發一語,半晌才紅著眼眶說:「就是因為爸爸快死了,我才不想對他說謊。姊姊,我們要做的,應該是如何讓他真正安詳的離開。」 讓他安詳離開 心靈對話,坦然放下 弟弟說得沒錯,爸爸快走了,他需要的是坦然的放下,而不是美麗的謊言。再度回到醫院,突然發現自己可以用心靈和爸爸說話,把從小到大說不出口的話,在爸爸面前坦白真誠的說出來。 我告訴他,不管歷經多少風風雨雨,他都是最好的爸爸。他對我的付出,給我的愛,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雖然醫師護士判定爸爸已經意識不清,我卻認為他一定聽得見我說的話。我相信生命,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坦誠敞開的心靈,可以產生穿透一切的巨大能量。 爸爸躺在病床無法言語,卻睜著眼睛,淚流滿面。我抱著他,幫他拭去淚水,一種無法言喻的心靈交流,不停在我們之間竄流。「爸爸,不管你想到誰,就像我對你說話一樣,在心裡對他說出你的感情、歉意和感謝,最後祝他幸福,放下你的牽掛。」 我不再對媽媽隱瞞爸爸的病情,帶著他去見爸爸最後一面。媽媽說:「阿文,妳爸爸有件事一直放不下。」原來,爸爸本來信奉池府千歲,晚年因為諸多機緣,受洗成了基督徒。有一天夢裡,竟然夢見池府千歲來找他。爸爸耿耿於懷,以為池府千歲在怪他信耶穌。 如何不留遺憾 想做就做,救贖我心 我突然明瞭該為爸爸做些什麼。為了讓爸爸安心,我叫小弟去廟裡燒個香,然後牽著爸爸的手說:「爸,阿福去廟裡替你上香,池府千歲說,他來找你是想跟你說,你信誰都沒關係,歡喜就好。」 也許爸爸真的放下了,當天下午就走了。葬禮以基督教儀式舉行,我不是基督徒,卻虔誠的一起禱告,大聲的唱著詩歌,因為那是爸爸一生的歸屬。爸爸是好人,我相信他在天堂一定可以解脫身體的病痛,息了人間的勞苦。 爸爸走了之後,我開始檢視自己的生命,列了一張清單,寫下自己未完的夢想,一個一個去完成,只為了在撒手人間的那一刻,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我常常夢見爸爸。有時候夢中的我是個小女孩,或者是現實生活中兩個孩子的媽,我總是在瞧見爸爸的剎那間,一口氣衝過去,緊緊抱住他。而夢中的爸爸總是氣色紅潤、一點病容也沒有。有一次爸爸還摸著我的頭說:「阿文,爸爸以前對妳太嚴格,現在妳想做什麼,就趕快去做。」 我在夢中哭著醒來,回想陪伴爸爸在加護病房的日子,我無法真切的知道,自己為爸爸做了什麼?我只知道,在陪伴爸爸走完最後的旅程裡,我敞開心靈,回顧自己和爸爸的一生,得到一種救贖,真正來自生命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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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