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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05 09:10:08瀏覽1390|回應9|推薦48 | |
文/圖/黃淑文 故鄉的樹,藏著許多生命的記憶。我帶兩個孩子回到昔日小學校園,兒時點點滴滴,一股腦撲到眼前,我情不自禁的往前奔跑,抱住其中一棵榕樹。 小樹已變成大樹 「是你!我認得你!」我摟著樹身,在心裡開懷的大叫。 那是一棵小時候我澆灌長大的榕樹,如今已長得蓊蓊鬱鬱,又高又壯。 兩個孩子從後面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媽媽,妳在做甚麼?」我放開雙手,意識到自己的模樣看起來一定很滑稽,紅著臉趕緊解釋:「我在和我的老朋友打招呼。」「它說甚麼呢?」女兒天真的打量這棵榕樹,骨碌碌的大眼盪漾著笑意。「它說,哈囉!妳長大了。」說到「長大」兩個字時,兒子補充一句:「媽媽,妳長大了,還生了兩個孩子。」 從小樹變成大樹,從兒時的我到兩個孩子的媽媽,看著兒子女兒圍繞樹身奔跑、嬉戲,好幾個記憶的軌道,突然在這一刻交會,迸出一種奇妙的感動。 我跟孩子訴說樹的故事,小榕樹當年就矗立在教室花 圃前,每次上課鐘聲一響,一群人總是起鬨比賽,像跳高似的,一個接著一個跳過小榕樹,誰也不甘落後;放學後,我凝望小榕樹,卻有一種憐惜,我怕它因此長不高,放學後或放假,就提著水桶到學校幫它澆水,和它說話。它是我的玩伴,也是好朋友。 「媽媽,樹往上長要好幾年。在這麼久的時間裡,媽媽妳結婚,搬過那麼多次家。現在妳回到小學,回到娘家,樹沒有被砍掉,也沒有不見,我可以想像,妳有多麼高興。」兒子說著說著,又拉著妹妹的小手,在校園裡找水桶。 「你們找水桶做甚麼呢?」我感動得揉揉眼睛,發現兒子女兒已在幫榕樹澆水。「媽媽,被妳澆水的這棵榕樹好幸福,所以它才會活這麼久。」「我們也要像媽媽一樣為它澆水,為它做好事,成為它的主人。」 「成為它的主人?」還來不及問兒子女兒這話的意涵,他們已在校園的青青草原奔跑、爬樹。看著兒子爬樹,彷彿看見自己兒時的身影,我才明白成為「樹的主人」,串起的是上一代和下一代,對樹共同的感情和記憶,那是生命的傳承。 龍眼樹教我爬下 兩個孩子在樹上呼喊,要我爬上樹。我卻吆喝他們下來,和我去爬另一棵龍眼樹。小學時,我總喜歡呼朋引伴去偷摘龍眼,因為我臂力好,身手矯健,總是一群人在樹下把風,由我爬上樹,把一串又一串的龍眼丟下來,讓大家大快朵頤。 可惜的是,我很會爬樹,卻懼高。與其說懼高,毋寧是怕失落。努力往上爬,不是難事,但怎麼下樹,怎麼面對從高處掉下來的恐懼和失落,常常急得我倉皇失措。 瞧,龍眼樹的主人、鄰家伯母,拿著藤條來了。底下的玩伴一溜煙跑個精光,我總是留在樹上哇哇大叫,不知如何下樹而被逮個正著。「怎麼又是妳?妳這丫頭。」鄰家伯母又好氣又好笑的扶我下來。第一次,她打我屁股三下,第二次便手軟,第三次就送我一大串龍眼吃。她總是笑著說:「傻丫頭,怎麼努力往上爬,跟怎麼學習從高處爬下來,是一樣重要的。」 帶著兩個孩子重回故地,昔日的黃毛丫頭,變成兩個孩子的媽媽,爬樹的身手已不若當年。但是歲月的淬鍊,讓我不再懼高。我知道,爬得愈高,看到的就愈寬廣,同時也得學會承受更多的風雨。 老樹變北營元帥 一場聯考的失常,讓名列前茅的我,從高處重重的摔下,卻讓我學會如何在失落裡重建自己的信心。我終於知道怎麼下樹,也知道在人生的舞台裡如何下台。我對著樹下的孩子招招手,雙手扶著枝幹,雙腳謹慎穩重的踩著樹幹的每一個支撐點,然後故意「嘿嗦」一聲,俐落的從樹上縱身一跳,逗得兩個孩子哈哈大笑。兒子說:「媽媽,妳下樹的模樣好勇敢。」我故意說:「這可是媽媽學了二三十年才學會的。」 在山的另一頭,還矗立一棵百年老樹,讀小學時,老師常帶我們去那裡郊遊、捉蟋蟀。它像土地裡生出的一隻大手,向思鄉的浮雲遊子招手。我帶著兩個孩子飛奔過去,赫然發現,昔日鬆軟的泥土,已變成硬幫幫的水泥地,「老樹」變成「神榕」,樹身圈了一條神壇的紅布條,寫著「北營元帥」,外圍還圈著冰冷的鐵欄杆。 它,升格為神,和我的距離,卻變遠。為何立它為神供人膜拜,卻只留下一小圈的泥土地讓它存活?我彷彿聽見它在哭泣,訴說著多少歲月的無奈和辛酸。 臨別前,我趁四下無人,鑽進鐵欄杆裡,給老榕樹一個大擁抱,像兒時大家手拉手緊緊圍繞著它一樣。 我知道,老榕樹會懂我的心意,會好好活著。 而我,一定還會回來。因為,在故鄉的樹裡,有我的「根」。 摘自<最長的辭職信>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4124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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