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蟲危機      聯合報94.10.14

兒子很愛養毛毛蟲，偏偏我最怕毛毛蟲。只要會蠕動的東西，都足以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趕緊逃之夭夭。但當我是孩子的媽媽，理智總會提醒我：「不可以因個人的好惡，而抹殺孩子的興趣和天性。」所以，我總是按捺著內心的恐懼，陪著孩子到野外找毛毛蟲，還讓他們帶回家飼養。 

不過，每一次經過兒子養毛毛蟲的飼養箱，我總是緊閉著眼睛，眼不見為安。不管兩個孩子如何形容毛毛蟲有多可愛，我都不為所動。 

有一天，一件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媽媽，你看！你不要害怕，毛毛蟲已經不會動了。」兒子大叫。 

「它死了嗎？」我的語氣因為竊喜，而帶著一絲罪惡感。 

「媽媽，它應該變成蛹了，我要等待它變成蝴蝶。」兒子信心滿滿的說。 

「變成蝴蝶？」記得小時候看過蠶寶寶變成蛾，卻不曾看過毛毛蟲變成蝴蝶。我和老公都不大相信，一個娃兒能有什麼能耐，把毛毛蟲養成蝴蝶？ 

「媽媽，只要把它放進去冰箱5天，取出後，再用燈光照它，它很快就會變成蝴蝶了。」兒子說的理所當然，我卻聽的滿肚子狐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養法。 

「哥哥，不行哪！毛毛蟲會被冷死。」不只是妹妹，連在一旁老公也頻頻點頭附議。 

兒子很勉強的接受我們的建議，隔天卻見他哭喪著臉說：「媽媽，都是你們哪！變成蛹的毛毛蟲被一群螞蟻咬死了。你們下次一定要聽我的。」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地從兒子的臉頰滾下來。連我這個骨子裡一點都不喜歡毛毛蟲的人，看到毛毛蟲變成蛹死去的殘骸，都莫名的感到難過。 

是孩子對毛毛蟲的感情感動了我？還是生命蛻變之前，充滿脆弱和變數？ 

為了彌補這個過失，隔天我馬上帶著兒子和妹妹四處尋找毛毛蟲，皇天不負苦心人，竟然在菜圃裡被我發現一隻已經變成蛹的毛毛蟲。我如獲至寶的把它帶回家，「母愛的偉大」讓我完全忘記「死也不碰毛毛蟲」這檔事。 

這次，我們完全遵照兒子的方法，把毛毛蟲的蛹放到冰箱5天，取出後，再用燈光照著蛹直到它蛻變成蝴蝶為止。我們都很緊張，尤其是我，因為我絕對不敢承認，因為迷糊把蛹放了7天才拿出來（當時兒子對日期還不大有概念），我一直祈禱毛毛蟲不要因此被冷死。兒子則是全天候猛盯著蛹瞧，一下子調整燈光，一下子放音樂給它聽，妹妹則是每天對著毛毛蟲自言自語，老公早就準備好V8，等待著毛毛蟲變成蝴蝶的那一刻。 

幾天之後的一個中午，蝴蝶終於破蛹而出，原來是一隻漂亮的紋白蝶，我們忍不住歡呼加上尖叫。生命真是太美妙了，一隻平常讓我退避三舍的毛毛蟲，經過蛻變之後居然是一隻那麼令人著迷的蝴蝶！生命不是絕對的，生命需要等待，不能只看到表象就否定全盤。這是孩子給我的收穫。 

毛毛蟲變成蝴蝶後沒幾天，兒子又有新的點子了。 

「媽媽，蝴蝶實在太漂亮了！我想要養蝴蝶。」 

「可以啊！但是養兩天之後就要放它走。天空才是蝴蝶的家啊！」 

兒子乖乖地遵守約定，但是有一件令我煩惱的事情發生了。 

蝴蝶飛走了，卻在飼養箱產了一堆卵。天啊！那一堆蝴蝶的卵以後全部會變成一堆毛毛蟲。兒子和妹妹興奮異常，我則是全面備戰。我比孩子更關心那一堆卵，甚麼時候會孵化成小生命爬出來。「一窩小毛毛蟲」真是我的惡夢啊！ 

終於，有一天夜晚，我聽到兒子和妹妹大喊：「媽媽！太棒了。毛毛蟲出生了，好像一堆小螞蟻，好可愛喔！」我看著那一團蠕動的小小蟲，四處從飼養箱爬出來，眼看著就要爬到我的手上，再怎麼偉大的母愛都抵擋不了我對毛毛蟲的恐懼，孩子的爸爸剛好不在家，我只好火速打電話向孩子的叔叔求救。 

「元椿，我們必須知道毛毛蟲的媽媽是誰？才知道用什麼葉子餵食。否則毛毛蟲會被餓死。」 

「好啊！叔叔，我把那隻在飼養箱產卵的蝴蝶媽媽畫出來。請叔叔幫我比照圖鑑。」兒子居然沒被叔叔拋出來的難題打倒，那個努力畫畫的背影，再度感動了我這個最怕毛毛蟲的媽媽。 

最後，叔叔把兒子憑著當初模糊印象畫出來的雌蝶，和昆蟲的圖鑑詳加比對。想不到兒子畫得毛毛蟲的媽媽，經過一頁一頁的比對，居然是一隻「公」的紫紅夾蝶。大家都咯咯的笑倒在地上。 

毛毛蟲事件終於落幕了，在找不出毛毛蟲的媽媽是誰的前提之下，為了不至於讓毛毛蟲餓死，兒子終於同意叔叔把那一堆毛毛蟲帶去學校進一步研究。 

而我，找了一個夜晚，對著兒子真心告白：「媽媽真得很膽小，最怕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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