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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林昭的血书和海鸥之歌
2015/02/20 16:11:59瀏覽368|回應0|推薦0
[转帖]林昭的血书和海鸥之歌

狱中血书节选

作者:林昭

  ●我经历了地狱中最最恐怖最最血腥的地方,我经历了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更惨痛的死亡。

  ●青少年时代思想左倾那毕竟是旧认识问题,既然从那臭名远扬反右运动以来,我已日益看穿了那伪善画皮下狰狞的罗刹鬼脸,则我断然不能允许我堕落为甘为暴政奴才的地步。

  ●长期以来,当然是为了更有利于维持你们的极权统治与愚民政策,也是出于严重的封建唯心思想和盲目的偶像崇拜双重影响下的深刻奴性,你们把毛泽东当作披着洋袍的真命天子,竭尽一切努力在室内外将他加以神化,运用了一切美好词藻的总汇与正确概念的集合,把他装扮成仿佛是独一无二的偶像,扶植人们对他的个人迷信。(林昭狱中上人民日报书)

  ●每当想起那惨烈的一九五七年,我就会痛彻心腹不自自主地痉挛起来。真的,甚至听到看到或提到那个年份,都会使我条件反射似地感到剧痛,这是一个染满中国知识份子和青年群之血泪的惨淡悲凉的年份。假如说在此之前处于暴政下的中国知识界还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气的流露,那么在此之后确实是几乎被摧残殆尽了。

  ●每当我沉痛悲愤地想到,那些自称为镇压机关或镇压工具的东西正在怎样地作恶,而人们特别是我们同时代的中国人的青春代,在这条叫专政的大毒蛇的锁链之下怎样的受难,想到这荒谬的情况的延续是如何断送民族的正气和增长着人类的不安,更如何玷污着祖国的名字而加剧时代的动荡,这个年轻人还能不急躁吗?

  ●诚然我们不惜牺牲,甚至不避流血,可是像这样一种自由的生活,到底能不能以血洗的办法,使它在血泊之中建立起来呢?中国人的血历来不是流得太少了而是太多,即使在中国这么一片深厚的中世纪遗址之上,政治斗争是不是也有可能以较为文明的形式去进行而不必诉诸流血呢?

  � w8�8F光是镣铐一事,人们就不知玩出多少花样来,一副反铐,两副反铐,时而平行时而交叉,最最惨无人道酷无人理的是,无论我在绝食中,还是在胃炎发病,疼得死去活来时,乃至在妇女生理特殊的情况——月经期间,不仅从来未为解除过镣铐,甚至从来没有减轻、比如两副镣铐中暂时除掉一副。

  ●这怎么不是血呢?阴险地利用我们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着我们的善良,单纯的心与热烈激烈的气质,欲以煽动加以驱使。而当我们比较成长了一些,关始警觉到现实的荒谬残酷,开始要求我们应有的民主权利时,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惨痛无己的迫害与折磨和镇压。怎么不是血呢?我们的青春、爱情、友谊、学业、事业、抱负、理想、幸福、自由,我们之生活的一切,这人的一切,几乎被摧残殆尽地葬送在这污秽不堪罪恶极权制度的恐怖统治之下。这怎么不是血呢?

  ●不不!上帝不会让我疯狂的,在一日,她必需保存我的理智与保存我的记忆,但在如此固执而更阴险的无休止的纠缠与逼迫之下,我几乎真的要疯狂了。上帝,上帝帮助我吧,我要被逼疯了,可是我不能够疯,我也不愿意疯呀......(林昭被一女狱警毒打为后在墙上用血书写的文字。)

  ●我默默地抠着墙上的血点,只有想到那么遥远而又那么切近的慈悲公义的上帝时,我才找到我要说的话,这个满腹委屈的孤愤的孩子无声地祷告过,天父啊,我不管了,邪心不死的恶魔这么欺负人,我不管了,我甚么都不管他了。(被狱警打后写于墙上的血书)

  我开始以自己的鲜血写告人类书,它那短短的序言性的第一节在半天之中一气呵成,相信凡读着它的人们都不能不感觉到其中深沉而炽烈的悲痛激情。

  ●昨天你们那所谓的伪法院假借和盗用法律的名义非法判处我徒刑二十年,这是一个极其肮脏极其可耻的判决,但它也确实也够使我引为叛逆者无尚光荣的,它说明著作为一名自由战士的林昭,至高情操大节正气,公义必胜,自由万岁。(一九六五年五月三十一日被当局判林昭二十年徒刑后的血书)

  ●作为一个人,我为自己的完整、正直而干净的生存权利而斗争那是永远无可非议的。作为基督徒,我的生命属于我的上帝,我的信仰,为着坚持我的道路,或者说我的路线,上帝仆人的路线,基督政治的路线,这个年轻人首先在自己的身心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是为你们索取的却又是为你们付出的。先生们,人性,这就是人心啊!为甚么我要怀抱着,乃至于对你们怀抱着一份人性,这么一份人心呢?归根到底,又不过是本着天父所赋予恻隐、悲悯与良知,在接触你们最最阴暗,最最可怕,最最血腥的权利中枢,罪恶核心的过程中,我仍然察见到,还不完全忽略你们身上偶然有机会显露出的人性闪光,从而察见到你们的心灵深处,还多少保有未尽泯灭的人性,在那个时候我更加悲痛地哭了。


海鸥之歌
——不自由毋宁死
(三校版)

林 昭
 
灰蓝色的海洋上暮色苍黄,
一艘船驶行着穿越波浪,
满载着带有镣链的囚犯,
去向某个不可知道的地方。

囚徒们沉默着凝望天末,
深陷的眼睛里闪着火光,
破碎的衣衫上沾遍血迹,
枯瘠的胸膛上布满鞭伤。

船啊!你将停泊在那个海港?
你要把我们往那儿流放?
反正有一点总是同样:
那儿也不会多些希望!

我们犯下了什么罪过?
杀人?放火?黑夜里强抢?
什么都不是——只有一桩:
我们把自由祈成空气和食粮。

暴君用刀剑和棍棒审判我们,
因为他怕自由象怕火一样;
他害怕 一旦我们找到了自由,
他的宝座就会摇晃,他就要遭殃!

昂起头来啊!兄弟们用不着懊丧,
囚禁、迫害、侮辱……那又有何妨?
我们是殉道者,光荣的囚犯,
这镣链是我们骄傲的勋章。

* * * * * * * * * *

一个苍白的青年倚着桅樯,
仿佛已支不住镣链的重量,
他动也不动像一尊塑像,
只有眼晴星星般在发亮。

梦想什么呢?年轻的伙伴?
是想着千百里外的家乡?
是想着白发飘萧的老母?
是想着温柔情重的姑娘?

别再想了吧!别再去多想,
一切都已被剥夺得精光,
我们没有未来,我们没有幻想,
甚至不知道明天见不见太阳。

荒凉的海岛,阴暗的牢房,
一小时比一年更加漫长,
活着,锁链伴了呼吸的节奏起落,
死去,也还要带着镣链一起埋葬。

* * * * * * * * * *

我想家乡么,也许是,
自小儿我在它怀中成长,
它甘芳的奶水将我哺养!
每当我闭上了双目遥想,
鼻端就泛起了乡土的芳香。

我想妈妈么?也许是,
妈妈头发上十年风霜,
忧患的皱纹刻满在面庞,
不孝的孩儿此去无返日,
老人家怕已痛断了肝肠!

我想爱人么?也许是,
我想她,我心中的仙女,
我们共有过多少美满的时光,
怎奈那无情棒生隔成两下,
要想见除非是梦魂归乡。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这颗叛逆的
不平静的心,它是如此刚强:
尽管它已经流血滴滴,遍是创伤,
它依然叫着“自由”,用它全部的力量。

自由!我的心叫道:自由!
充满它的是对于自由的想望……
象濒于窒息的人呼求空气,
象即将渴死的人奔赴水浆。
象枯悴的绿草渴望雨滴,
象萎黄的树木近向太阳,
象幼儿的乳母唤叫孩子,
象离母的婴孩索要亲娘。
我宁愿被放逐到穷山僻野,
宁愿在天幔下四处流浪,
宁愿去住在狐狸的洞里,
把清风当被,黄土当牀。
宁愿去捡掘松子和野菜,
跟飞鸟们吃一样的食粮,
我宁愿牺牲一切甚至生命,
只要自由这瑰宝在我的身旁,
我宁愿让满腔沸腾的鲜血,
洒上那冰冷的枯瘠的土地,
宁愿把前途、爱情、幸福,
一起抛向这无垠的波浪。
只要我的血象沥青一样,
铺平自由来到人间的道路,
我不惜把一切能够献出的东西,
完完全全地献作她自由的牲羊。

多少世纪,多少年代啊,自由!
人们追寻你像黑夜里追求太阳,
父亲在屠刀的闪光里微笑倒下,
儿子又默默地继承父亲的希望;
钢刀已经被牺牲者的筋骨磕钝,
铁铐也已经被囚徒们的皮肉磨光。
多难的土地啊,浸润着血泪,
山般高的白骨砌堆成狱墙,
埋葬的墓坟里多少死尸张着两眼,
为的是没能看见你,自由的曙光。
你究竟在那里?自由!你需要多少代价?
为什么你竟象影子那么虚妄?
永远是恐怖的镣铐的暗影,
永远是张着虎口而狞笑的牢房,
永远是人对他们同类的迫害,
永远是专制 ——屠杀——暴政的灾殃。
不,你存在,自由啊!我相信你存在,
因为总是有了实体才造成影象,
怎么能够相信千百年来
最受尊敬的高贵的名字,
只不过是一道虚幻的虹光。

 
那一天啊自由,你来到人间,
带着自信的微笑高举起臂膀,
于是地面上所有的锁链一齐断裂,
囚犯们从狱底里站起来欢呼解放,
那一天啊,千百万为你牺牲的死者,
都会在地底下尽情纵声欢唱,
这声音将震撼山岳和河流,
深深地撼动大地的胸膛,
而那些带着最后的创伤的尸体,
他们睁开的双睛也会慢慢闭上。
那一天我要狂欢,让嗓子喊得嘶哑,
不管我是埋在地下还是站在地上,
不管我是在活人还是在死者的行列里,
我的歌永远为你——自由而唱。

* * * * * * * * * *

远远地出现了一个黑点,
年青人睁大眼对它凝望,
听见谁轻声说:是一个岛,
他的心便猛然撞击胸膛。

海岛啊!你是个什么地方?
也许你不过是海鸥的栈房,
也许你荒僻没有人迹,
也许你常淹没在海的波浪。
但是这一切又算得什么?
只要你没有禁锢自由的狱墙,
只要你没有束缚心灵的枷锁,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天堂。
勇敢的黑眼睛燃烧着光芒,
他走前一步(镣铐叮当作响)
暗暗地目测着水上的距离,
对自由的渴望给了他力量。

我能够游过去么?能还是不?
也许押送者的枪弹会把我追上,
也许沉重的镣铐会把我拖下水底,
也许无涯的波涛会叫我身丧海浪,
我能游到那里么?能还是不?
我要试一试——不管会怎么样!
宁可做逃犯葬身在海底,
也强似在囚禁中憔悴地死亡。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在我死去之前,
也得要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即使我有卅次生命的权利,
我也只有全都献到神圣的自由祭坛上。

别了,乡土和母亲!别了,爱我的你!
我的祝福将长和你们依傍,
别了,失败的战友!别了,不屈的伙伴!
你们是多么英勇又多么善良,
可惜我只能用眼睛和心拥抱你们,
愿你们活得高傲死得坚强!

别了,谁知道也许这就是永别,
但是我没法——为了追蹤我们的理想,
啊!自由,宇宙间最最贵重的名字,
只要找到你,我们的一切牺牲,
便都获得了光荣的补偿…….

* * * * * * * * * *

他握紧双拳一声响亮,
迸断的镣铐落在甲板上,
他象飞燕般纵到欄边,
深深吸口气投进了海洋。

枪弹追赶着他的行程,
波浪也捲着他死死不放,
那个黑点却还是那么遥远…….
他只是奋力地泅向前方。

海风啊!为什么尖啸狂号?
海浪啊!为什么这样激荡?
臂膊象灌了铅那么沉重,
年青的逃犯用尽了力量。

最后一次努力浮上水面,
把自由的空气吸满了肺脏,
马上,一个大浪吞没了他,
从此他再没能游出水上。

押送者停止了活靶射击,
追捕的小艇也收起双桨。
难友们化石般凝视水面,
无声地哀悼壮烈的死亡。

……年青的伙伴,我们的兄弟,
难道你已经真葬身海洋?
难道我们再听不见你激情爽朗的声音?
再看不见你坚定果决的面庞?
难道我们再不能和你在一起战斗?
为争取自由的理想献出力量?
海浪啊!那么高那么凉,
我们的心却象火炭一样!
听啊!我们年青的兄弟,
悲壮的輓歌发自我们的心房:
记得你,无畏的英烈的形象,
记得你,为自由献身的榜样,
记得你啊,我们最最勇敢的战士,
在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中,
你从容自若地迎接了死亡。
海浪啊,请抚慰我们年青的兄弟,
海风啊,把我们的輓歌散到四方,
象春风带着万千颗种子,
散向万千颗爱自由的心房…….

* * * * * * * * * *
那是什么?——囚人们且莫悲伤,
看啊!就在年青人沉没的地方,
一只雪白的海鸥飞出了波浪,
展开宽阔的翅膀冲风翱翔。

这是他,我们不屈的斗士,
他冲进死亡去战胜了死亡,
残留的锁链已沉埋在海底,
如今啊,他自由得象风一样。

啊!海鸥!啊!英勇的叛徒,
他将在死者中蒙受荣光,
他的灵魂已经化为自由——
万里晴空下到处是家乡!

校记:
*本诗原电子版朱毅转录于钱理群教授作序之谭蝉雪先生《求索——兰州大学右派反革命集团纪实》。林昭1959年9月将此诗寄给兰州大学孙和。辗转传至张春元顾雁们刻印传阅,题名是:《海鸥——不自由毋宁死》,且诗后附有鲁凡之《跋》。补入新版十四万言书附录前,艾晓明/朱毅据“星火”刻传复印件与《求索》版再校。

跋*
鲁凡①

《海鸥》一诗,友君XX所作。作者系一青年学生,有志于文艺事业,曾于两年前学生运动高潮中,因误会被当局逮捕,释放后攻读如旧。此诗即被捕期间所写,其时,同学们竞相传阅,颇获得部分人的同情与赞赏,有付印之意,后运动急转直下,此议即罢。事后每谈及此诗,悉辄赧然以为己短。今年年初,忽不知其去向,或猜暗遭绑架,或猜私走内地,至今未知其存亡②。

隔年的花瓣,虽然失去了原有的芳香,却能引起往事的回忆。今夜重见此诗,回顾两年来时势转变之剧,未尝不有感于斯。两年前,学生运动之兴起,如一声春雷震醒大地,瞬息间波及全国,汇成巨流,其汹涌澎湃之势,使统治者为之失色。多少篇新颖作品,多少种新生刊物,雨后春笋般地从学校的每个角落里涌现出来,举起了争自由争民主的旗帜,吹出了为真理为人民的号角。值得纪念的是,有多少个青年,受了运动的影响,依然走出象牙之塔,抛弃个人事业,从此走上了革命的征途;尤其是当运动失败以后,仍有不少青年战士,或明或暗地坚持战斗,那种“头可断志不可屈”的精神,更是可歌可泣。两年后的今天却完全是另一境地。专制统治的魔影笼罩全国,到处是鞭梢剑影,到处是泪痕血迹。人与人的关系已到了空前虚伪的程度,为了名利地位一切卑鄙的手段皆已使,什么真理、什么道义、什么爱情、什么友谊,这一切都不如统治者的意志那样能立即兑现。尚在人间的战士们,有的入狱,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难道寒冽的天气真能冻住一切真理的声音?难道统治的魔影真能扼杀一切革命的生机?难道撒下的种子真会永埋地底?让事实来回答这些问题吧!此时此地,我却仅有这两年前的诗篇,披露出来,愿易于忘却的人们藉以知道过去的存在。

形势的改变既然如此剧烈,人们的思想当然也不会停滞不前。今夜重读此诗后却明显地感到了它的缺点,也可以算作一个思想改变的例证。绝大部分的青年,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开始由热衷转向清醒,这时他们便感到自己的浅薄,这浅薄在从前是曾经被认为深富的;他们将感到自己的浮夸,而在从前这浮夸又被设想是自信。在经历了形势剧变以后,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在“自由”(对于)人生有着更为深远更有价值的目标,因而“不自由毋宁死”的号召反而显得浮夸了;他们也深深地懂得,只有依靠集体的力量个人才能获得解放,因而诗中青年囚犯的英勇举动,在他们看来便显得过于浅薄。此外,诗中流露的伤感情绪也会使他们感到不合时宜。虽然如此,我却想没有一个人会对这首诗有丝毫责备的意思,相反的每个人都将珍惜这首诗,像珍惜一片隔年的花瓣,因为藉了它我们能知道过去的存在。

1949年跋于‘五四’前夜②

校记:
*据“星火”人刻印流布版影印件与谭蝉雪《探索》录出。

注释:
①鲁凡,顾雁作此跋时的笔名。刻印林昭《海鸥之歌》时张春元与顾雁都欲吐为快,分头写跋。顾雁至今犹记使用“鲁凡”笔名的寓意:鲁迅“走”了,我们后辈写的评论也许不中肯綮。
②“逮捕“、”暗遭绑架“、”“不知去向”、“未知存亡”乃至文后署时“1949年跋于‘五四’前夜”云云既然为保护作者,又点名诗作是自由民主前驱者之赞歌与呐喊。
( 時事評論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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