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6/08/26 07:58:22瀏覽2367|回應8|推薦24 | |
三月桃花當詠歌,人生過隙奈春何。 杯前美酒應豪飲,夢裏紅顏苦怨多。 敢愛能憎方好漢,狂哭縱笑傲娑婆。 乾坤莽莽千山過,腹有詩書枕太阿。 ---詠桃花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這是由陳樂融/王蕙玲作詞,陳大力/陳秀男作曲的「瀟灑走一回」。 每次聽這首歌,每次都被它的悠揚、輕快、灑脫的旋律和歌詞所感動。在卡拉OK中,我最喜歡聽這首歌。上個星期,我在溫哥華的僑社,又聽一位中年男士唱這首歌。我當場寫下這首七言絕句詩: 不問含悲抑展眉,生死白頭盡餘杯。 悠悠天地匆匆客,瀟灑人間走一回。 「瀟灑走一回」這首歌可能流傳很久了,我第一次聽到「瀟灑走一回」這句話,是十幾年前,在大女兒的小學畢業典禮的運動會上。在那個運動會,很多小朋友家長都來參加。那時候,大女兒有一個很要好的同班同學的家長,姓許,是 我聽到他全家要到加拿大,就問:「這是一個人生很重要的決定,可能以後長久會離開台灣,你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作這樣的決定?」 我看到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很瀟灑的笑容,他攤攤手,輕鬆地說:「人生難得瀟灑走一回。」 我當場呆了很久,人真的可以面對人生的重要決定,不需嚴肅或悲傷,而輕鬆地說:「人生難得瀟灑走一回」? 當天我在日記上記下這件事,我反問我自己,我真的可以像他一樣,很輕鬆地說:「人生難得瀟灑走一回」,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麼? 回憶初中時,我看了很多武俠小說,我很喜歡寫武俠小說,然而到了高中,我的日記寫著:「一切等考上大學再說。」寫武俠小說的興趣和衝動,就被壓下來了。 到了高中,我很喜歡哲學和文學,當時的志文出版社的新潮文庫和正言出版社的高水準讀物,我幾乎讀遍了。我參加了圖書館人員高檢,打算一輩子只當一個小圖書館員,像老子、馬克斯一樣,一生讀書寫作。我感到無生活壓力而讀書寫作,「雖南面而王不易也」。 然而,我知道,父母的期待是我要考上大學,而且用自己的能力,去找到工作。我沒有勇氣辜負家人的期望,我的哲學和文學的寫作興趣又被壓抑下來了。 在高中,當我要尋找未來聯考的志願科系時,讀到笛卡兒的「沈思集」,他在不斷的懷疑中,發現「我思故我在」。我在不斷的懷疑中,看到人世間竟然有那麼多可以規律人行為的規則,實在不可思議,感到十分好奇。所以大學聯考所有的志願都填法律。就這樣,我讀了法律系。然而我知道,它不是我的真正的興趣。我讀了它,是因為我自認為法律是最實用的哲學,比讀文學和哲學好找工作。 讀了法律系後,我還是大量讀課外書和武俠小說,我獨來獨往,常一個人躲在武俠小說出租店看武俠小說,也常一個人跑到在植物園的中央圖書館,或在台北工專旁的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看自己喜歡看的書並作筆記,直到圖書館關門為止。我又興起寫書的念頭,然而當想到律師、司法官考試,我又把寫武俠小說或其他思想性著作的念頭壓下來了。 畢業後因緣際會就業,我白天在公家機關上班,晚上教補習班。剛好哥哥做生意發生財務困難,我連帶地也為了支援而教補習班教到胃潰瘍,然而還是撐著繼續教下去。不久,又因忙碌,覺得生活需要人照顧而結婚。結婚沒有多久,又被內人每天革命,吵著要小孩,老大出生後,還而要一個陪老二,老二出生後,還說她媽媽認為兩個都是女的不行,要她還要生一個男的才可以。結果被吵出了三個小孩。那時人生只為了活下去,那裏有什麼興趣和理想? 就這樣一面為生活掙扎,一面在大學兼課,忙於工作、寫作、研究中,匆匆過了十年。那十年中,我寫了十幾本書,但都是法律書。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下去,因為我沒有快樂,我人生都是為履行家庭責任和社會責任而忙。 我在日記上寫著:「我一定要有錢,才能有人生的自由。」所以我去考了一張律師執照,準備當律師賺了足夠的錢後,就可以不工作了,完全為興趣而活。 那裏知道,有了執照之後,比過去更忙,壓力更大。一個小事務所,已經非常挑剔客戶了,還有了近百家的法律顧問客戶。要維持一個小事務所,一年要七、八百萬元新台幣的開支。我不僅對家庭有責任而已,對事務所員工、對客戶更有一份無法交卸的責任。尤其是這些客戶,都是非常尊重專業的好朋友。 一家科學園區的科技公司負責人被外國公司提出告訴。他說:「只要案子一被檢察官提起公訴,我就要把全廠撤出台灣。」他公司員工至少十幾個一級主 寫「年青的人四個大夢」的吳靜 由於小孩在台灣讀書不適應,內人帶小孩到溫哥華讀書。二○○一年六月初,在我生日那天,我單獨一個人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很大網咖過四十七歲的生日,沒有人慶祝。我要了一杯可樂,在網咖附設的小說架中抽出一套我在初中看過的武俠小說,看到半夜。我不禁悲從中來,在當晚回去,我日記上還寫著:「我就這樣過一生麼?」 就在二○○一年的生日過後沒有多久,我發現我身體不適, 他說:「這就要看無移轉,如果沒有的話,還好,如果有的話,這幾個月內,就要盡力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過正式報告還要一個星期才能正式確定。」聽口氣,我可能只有兩、三個月可活。這兩、三個月我要做些什麼事才好呢? 回家後,我馬上打電話給在三軍總醫院當實習醫生的侄兒,我問:「冷凍檢查報告和正式報告發生出入的機率有多少?」 侄兒在電話那一端說:「出入的機率不是沒有,不過應十之八、九相同,如果有出入,多是冷凍檢查報告沒看出來的,正式報告發現了。」 看起來,正式報告和冷凍檢查報告的不同,是正式報告情況將會更壞的。 當晚,我失眠了。我完全沒有死的準備。我在失眠中,我起來寫日記,我不斷地問:「為什麼是我?我對這一生滿意嗎?」 「沒有。」我的內心告訴我,我一生從來沒有快樂過,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從來是為別人而活。我的痛苦是壓抑的,從在大學二年級母親過逝後,我就沒有流過眼淚。我很能體諒別人的難處,就是無法面對自己長年的不快樂。 我在日記上回想,在過去這一生中,我當過全國第一大部、全台灣第一大廣播公司、全台灣第一大電視公司、全台灣第一大報系、全台灣第一大補習班、全台灣第一大唱片公司、全台灣第一大KTV的法律顧問,當過…,這些使我快樂嗎? 「沒有。」我的內心告訴我,這些都只是我長年壓抑自己,兢兢業業努力,和整個事務所團隊優秀,水到渠成的結果,這些公司都是自己找來的,都不是我求來的。然而這些虛名,都是如夢幻泡影,如電亦如露,沒有給我內心真正的快樂和喜悅。 我真正喜歡名嗎?不,應該不是。當「世界名人錄」三度要我填資料的時候,我交待秘書,以後看到這種通知,直接把它丟在垃圾桶。我喜歡利嗎?不,應該不是,我的事務所有機會可以增加一倍以上的收入,但是我拒絕了一半以上的客戶。 那麼什麼才是我內心真正的需要?我內心告訴我,我是在生命的乾涸中,我的生命的熱情被隱藏掩埋,我亟需聯結內在的真我。 一個星期過後,我準備好住院的衣物,再度去醫院,聆聽生命的宣判,並準備接受切除可能移轉的手術。然而幸運的,我得到的答案是,在我身上的是另一種可以治療的,而且一千萬人才有二十九人擁有的初期cancer。病理科主任為了確定是這種cancer,還另外找了長庚和台大醫院的病理科會疹,長庚醫院的病理科主任,還說他一生沒有看過這種細胞,是第一次開了眼界。 我知道,這可能是上天要賦與我另一個使命。因為正式報告和冷凍檢查報告的誤差本來很小,而且誤差結果是更好的情況,也許只有百分之一或千分之一。我的內心真正感到快樂和生命熱情的出口被堵住,當然在身體上會反映出來。疾病本來就是一種信號和訊息。它代表著人生必須改變,不能再因循苟且。 五年過了,這五年來,我看了不少書,想了不少事,遊過不少地方,我出版了四本與生命較相關的書。 我感謝,這五年來,我過著比較像人的生活,我還要寫下去。我知道,我的後半生,是完全不同的生命。我將會快樂地活著,快樂地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快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快樂地實現一些未完成的夢想。 印度二十世紀宗教哲學家克里希那穆提(J. Krishnamurti)在「生命之書」中說:「愛是一種熱情,是對一切事物的熱情。」我知道,人只要活著,就是生命的任務未完成。健康、喜悅和對世人的愛,就是我的生命任務。我要在這個部分學習更多,並將心得分享給需要它的人。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瀟灑走一回」的歌聲再度在我內心響起,我寫下上述「詠桃花」。
|
|
( 心情隨筆|其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