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原是狀元公，何事吹笙向碧空？

八股雕描今復盛，明師不敢入黌宮。

昨天無論電子或平面媒體大多報導一則這樣的消息： 

「大學助理教授放棄教職轉行賣靈骨塔，這是一位台北醫學大學的助理教授陳金山，頂著台大醫學博士的高學歷，任教八年曾六次榮獲優良教師，不過，因為長期不滿大學重研究輕教學，心灰意冷之下，轉換跑道做殯葬業，一度被朋友取笑他頭腦壞掉，不過他說在這個行業，他找到另外一種成就感。

男主角從大提琴家變成禮儀師是整部電影的焦點，真實生活中，一位台北醫學大學醫學系的前助理陳教授，也轉行賣靈骨塔。 

他擁有台大醫學院博士的高學歷，任教八年中還有六度被學生票選為優良教師，但他卻一直認為，大學為了拼排名，比評鑑，鼓勵老師衝論文，讓認真教學的老師得不到認同，憤而離開學術界。」 

參見：http://www.ttv.com.tw/news/view/?i=09904044924603L 

http://news.pchome.com.tw/living/nownews/20100404/index-12703626510540562009.html 

一個大學的助理教授，突然轉行賣靈骨塔，的確是新聞。 

這位台北醫學大學助理教授陳金山，如果是對賣靈骨塔有濃厚的興趣，為了興趣轉行，那也就罷了。因為台灣有很多大學、研究所畢業生，畢業後從事非自己本行的工作，或從事本行工作後，經過數年，發現與志趣不合而轉行，這都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看新聞，這位助理教授陳金山的轉行，好像不是這樣。報導中說，陳金山任教八年中，有六度被學生票選為優良教師，因為長期不滿大學重研究輕教學，心灰意冷之下，才轉換跑道做殯葬業。 

陳金山唸書唸到台大醫學博士，是國家花很多人民的納稅錢栽培的醫學菁英，竟然因為制度原因，而拋棄所學，使學校和學生失去了會教書的好老師，大學升遷和待遇制度，就值得檢討了。研究所教師也許必須重視研究，然而大學教師，應更重視教學，而不只是研究本身。學校在制度上，應對在大學很會教書的老師，給予更多的實質上的鼓勵。因為研究本身只是「獨善其身」，教書才是「兼善天下」。 如果大學教師只重視研究，忽視教學，那麼眾多莘莘學子上大學，找不到會教書的好老師怎麼辦？

尤其是會教書的老師，在學校如果不懂人和，得罪某些同行，升遷往往不順利。在大學象牙塔中，教授、副教授、助理教授等教師階級森嚴，助理教授總是在心理上感覺差人兩截。這對會教書，肚子有東西，卻不願在現代學術八股及人和上下功夫的優良老師而言，是一個制度上的挫折。 

大學會教書的老師，是很難得的。這讓我想起一位相知相交近三十年的老朋友，他是政大法律系教授，也是連續六年被評鑑為最優良的教師。 

他開的課，學生為了搶座位，往往兩個小時前，就前來教室先佔位子，有時為了爭座位，學生之間，竟然打了起來。 

他只要進了教室，學生就自動安靜下來，然後就大聲喊：「老師好。」這在台灣的大學教師界，很是罕見。 

他在上課前，會先靜默一下，默查整個教室的「氣」順了，才開口講課。如果發現氣不順，教室的磁場不對，還會要求學校換教室，學校一直想不通，怎麼會有這麼怪的老師。 

在講課中，他掌握到每一個學生的眼神和表情，他的情緒完全融入學生的情緒中。整個教室有著心靈磁場的共振，有著微妙的氣息在諧和流轉，學生沈浸在瀚海般的知識的饗宴中。兩個小時就像一個大型的演奏會，在生命情緒激起高昂中嗄然而止，學生才在如痴如醉的夢中醒來。其後，彼此靜默一下子，他在氣息流轉漸漸停下來中，慢慢「收功」。然後，學生在掌聲和「謝謝老師」聲中，緩緩離去。 

這是教書的最高境界！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們曾在同一個地方教過書，我在他的教室外聆聽了許久，他的確擁有佛陀般的講道功力。他聲音平和、安詳。他諄諄教化，如沐春風，充份掌握教室會場心靈共鳴共振的心訣，與一個大型樂隊的一流指揮一般，他指揮學生的心靈流轉。 

他一生安貧樂道，是我二、三十年來在法學界非常少見的，如同顏回一樣「一簞食、一瓢飲」的學者。還好的是，他除了會教書外，在研究方面，也不後人。所以很順利地升上了教授，在國外的知名度遠遠超過台灣。他雖然經濟情況都只在溫飽邊緣，但是卻自得其樂，非常滿足。我們每年相聚兩、三次，卻從不見他抱怨過什麼。我在他的身上，發現一個把大學教書當作志業的典範。 

在大學教書，是志業，不是職業。最近幾年，我每週幾乎都還兼了四個小時的課，連同準備功課，每週幾乎要花兩天在學校上，而鐘點費僅夠車資和與學生共敘的餐費上。然而這幾年，只要在機關開會或學術會議，以及老教授子女結婚的場合，有一些年輕與會者，會趨前叫老師，掏出名片是各大學教授、副教授或助理教授，有的是律師、法官及其他各行各業的菁英，我就很安慰。 

除了職業本業外，我喜歡教書兼課這種「志工」生活，最近系上又要我擔任十個學生的不支薪的「榮譽導師」，要我用自己的方式，帶這些我可以自由選擇的學生，我欣然接受。 

當生命可以與台灣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共同成長、共同喜怒哀樂，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滿足？當自己有機會「得天下英材而教之」，有什麼比這個更愉快？我喜歡台灣這娑婆世界的不絕望，也不圓滿，令人感到生有可戀，有願可許。 

這也許是我長期想待在台灣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