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分離

一小時後，沙灘上的走私船被海防署推入海中，並被拖往他們的署裡去，而車上的燈也熄滅，一台一台的離開了那裡，留下了又現冷淼的水面及被月亮凝睇的沙灘，周圍又恢復了大自然特有的夜晚寧靜，只多了紛沓的腳印留待潮水的沖逝。

斐衍與瑋琪回到別墅後，瑋琪仍舊是哭的似個淚人兒般坐在沙發上，看的斐衍很無奈，如何安慰她都沒用，只好先將沙發前桌上她煮的卻幾乎沒有動過的菜餚收至廚房餐桌上，只留下水果盤盆。接下來他坐在沙發旁努力的哄她，而瑋琪卻只是哭著哭著，一句話也不想講，直搖著頭，有時是在沉思的表情但淚一直沒停過，結果不知是沉思到哪，淚水又不可遏抑的氾流了起來，搞得斐衍毫無頭緒，頻頻端水過來讓她補充一下電解質，但瑋琪連一口也沒喝，持續哭著，一邊哭一邊撫摸自己的淚，”淚”對她來說是非常稀有的，她珍貴的摸著，那是濕漉晶瑩的淚光，她知道”淚”在她身體中並不是足量的物質，喝水也無法轉化的，只有感覺可以催出它，她好想留一些，好想停止淚的流出，但她實在做不到，因為她腦海裡充斥著許多方法及理論，但卻找不到希望，這是盤早已注定的結局，她根本無力改變，想破頭也改變不了。

但她仍想，她也期待會有奇蹟，因為她已經遇到一個了，她破除了”核心規則”，她現在是完全自由的”人”，但理解到所有感覺的她卻也領略到了一件事，一件她若沒有全部感覺就無法得知的事，……..那件事使她無法停止哭泣，因為這是感覺告訴她……..誰能不哭呢？

除非有奇蹟……..除非有奇蹟…….. 瑋琪也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斐衍，她並不是要刻意隱瞞，也很吃驚自己竟意外的很在乎這件事，表示她本身在擁有了全部感覺後，她已徹徹底底都是已纯感覺來思考了，不再是無情感的生物，可是她怕……她怕說出實話後………斐衍不再愛她，這對她很重要，畢竟她才剛告白並獲得了斐衍的回應，如果這一切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瘋掉，是的，一切都已不一樣，她現在所有的變化都已令她無法再預測了，因為她已有了人所該有的感覺，而思考這方面的事不再是只有纯理論纯邏輯了，現在要加入情感這個無法捉摸的變數，………….所以，………她很懷疑自己受得了嗎，光是現在，她就已找不到理由停止哭泣，已不是想停就可以停了－－－－一切都由情感來作主了。

而現在，情感告訴她，哭吧，盡情的哭吧，在事情還未發生又或結束前趕緊哭，免得到時反而…..更捨不得了。

瑋琪自顧自的哭著，斐衍怎麼問，她都只是一臉傷心的模樣看著他，愈看愈哭的慘烈，但斐衍卻完全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看情形好像跟走私販這件事沒有什麼關係，他突想起的問：「對了，是不是妳要帶我去沙灘講的那件事妳突然被走私販嚇到而忘記了？」

瑋琪哭著搖頭，她身上的沙子早已不知怎地消失了，完全一塵不染。

斐衍又想到一點的問：「是不是外星人搭救了我們之後臨走前說了一些不好的事？」

瑋琪還是搖著頭。她的淚像潺溪般從紫羅蘭湖水的眼池裡滑下，漓過了臉頰匯聚在微俏的紅唇上，真的是哭到泡沫都快出來了，因為她真的哭太久了，斐衍都快累死了，忙逗她說那樣子很像螃蟹吐泡沫，瑋琪反捏了他一下抹乾了嘴繼續哭著，這也不能怪她，第一次擁有完整的感覺她還不太能控制情緒。

斐衍到最後沒有辦法，只好拿了一堆面紙放在桌上陪著她，看瑋琪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才停，結果到了凌晨他因剛搏鬥後很累，他最後也撐不住倒在沙發上睡著了，瑋琪見他睡著，最後也躺在他的胸膛上繼續哭著。

月亮迷人的皓光穿透了玻璃，靜悄悄的遮蓋在他們身上，彷彿帶了點憂愁的浪漫，並拉攏進了一些無處可去的雲朵，斑剝的在室內浮游拼貼著，像個立體拼圖般，然後那個夜晚就這樣過了。

隔天，瑋琪還在哭，斐衍這下真的有點擔心了，因為他的衣服被她哭了一夜都溼透了，他真的怕她會不會哭瞎了或是脫水，另外，他又不懂到底是何事，他問：「是不是妳終於知道妳家住在哪了？」但這又有什麼好哭的，斐衍也覺得不對的想。

瑋琪嫌他遲鈍的踢了他一腳，斐衍吃痛的說：「喂，我蛇毒剛癒且昨晚才剛肉搏完，很痛耶。」

瑋琪被逗笑了一下，但瞬時又緊緊的抱著斐衍痛哭流涕著，完完全全把斐衍搞糊塗了。

到底…………是什麼是可以哭成這樣？斐衍浮出了不祥的預感。

到了中午瑋琪仍沒有一丁點的跡象要停止，斐衍動手把昨夜沒動的菜餚烘熱後端了出來，然後把從中蛇毒之後到現在所沒吃到的飯全部一次吃下去，他每吃幾口總夾起一道菜餵瑋琪吃，但瑋琪只是搖著頭甩著淚眼，他只好作罷的吃自己的，而瑋琪真的一直哭著，沒有停過。

下午，斐衍摟著瑋琪，兩人躺在沙發上，斐衍拍著瑋琪的肩膀，嘴中一直不斷的安慰她，想要瞭解究竟爲了什麼她哭的那麼傷心，但瑋琪仍舊只是不時的看著他，再不時的將眼淚滴落他的衣服，搞的他自己都快無緣無故的哭起來了。

而那淚也終於”用完”了，瑋琪的眼再也流不出任何一滴眼淚了，只剩下聲音和表情可以看得出她是在哭。沒有淚了，瑋琪想著，她用斐衍的上衣擦乾她最後的淚，並凝視著上衣濡潤的淚圈，看著它擴散在纖維上，「這是最後的淚了……….」她想。從此以後，她的身體不會再留下任何一滴淚了，這…….好悲傷，她想抵抗這結果，她想反抗、她想自由的流淚、她想她想的事，而她也知道那是改變不了的事，於是她又止抑不住的哭了起來，她現在只能痛哭了……….而且沒有淚……..

□    夜晚（哭了整整快一天一夜）□

「妳看，妳的淚都哭乾了，不要再哭了，身體會受不了的，我真的很擔心耶，妳這樣哭。」斐衍坐在沙發上握著瑋琪一隻手，一邊幫她按摩手一邊勸道，然後望著桃胡木時鐘說「妳看，妳已快哭了一天一夜了，假如再不停的話，可能會破了世界紀錄……….，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這一項，但好像什麼怪紀錄它都可以列入。」

瑋琪仍在哭，斐衍又逗她道：「是不是失戀阿，像我上次一樣自閉一個禮拜，不過怎麼會呢？我又還沒甩掉妳？奇怪………」

瑋琪搥了斐衍的肩一下「哎喲，那裡傷的很重…….痛。」

瑋琪抱歉的揉著，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痛”，真的很痛，我不是有心的，沒事吧？」然後見斐衍好整以暇地對她笑了笑，剛才糾結的臉顯然是裝的，禁不住小氣了一下「你……不要亂騙人好嗎，我真的很擔心。」

「怎麼？妳會心痛啊？之前妳不是連”痛”的感覺都沒有，不然妳怎麼忍心讓我看著妳哭了一天一夜卻連爲什麼都不清楚，……..我才更心痛呢。」斐衍懇切的說。

瑋琪止住了哭咽的聲音，她靜靜的看著斐衍，小小的淺笑出來，後又恢復成正經的表情，認真的一字一句說著：「斐衍，我已經有了全部的感覺了，現在的我……..全身充滿著…….我也不知如何形容，我想最簡單的講法就是：跟你一樣的感覺。」

這有點哲學，但斐衍馬上明白的高興道：「真是太好了，妳終於……….」他不知該如何說「…..呃，”好了”。」大概吧。

瑋琪卻搖頭：「不，這並不好……..」

「什麼？妳不是終於可以擁有妳本身該有的感覺了嗎？」

「不是的，我…..我很高興，跟你一樣高興，可是……..我……..這很難啟齒。」瑋琪懊惱的站起走到了窗前看著昨夜告白的海灘，苦皺的眉更是解不開，現在全部齊全的感覺反而更令她難受，又或是說讓她真正感受到難受的真正滋味，她想，這就是身為人的感受嗎？每當她這麼一想，她總有種還置身度外品味這股感受的感覺，但，她已不能再回到那沒有感覺的時候了，她已…….重生了。

瑋琪下定決心的走回了沙發原位坐了下來，用那一臉心淒的表情說：「斐衍，我本來打算不告而別的，但我實在做不到，真的。」

斐衍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道：「吭？不告而別？妳在說笑嗎？爲……什麼阿？」

瑋琪有點語塞道：「因為……我…….我………自己不敢告訴你真相，因……我自己都快承受不了了。」她講到這又忍不住哽咽著。「但我之前有承諾過你當這一天到來我一定會跟你說清楚。」

「瑋琪，我不用知道，真的，妳不用勉強告訴我，妳不想讓我知道這我沒意見，但….妳說要離開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記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嗎？如果可以幫忙我一定全力去幫，還是……因為我的關係？」

瑋琪打斷道：「不是的，…….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緣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是我，從一開始就應該讓你知道才對，可是我那時又礙於”核心規則”沒辦法說明。」她說到這時抬頭望著斐衍「但現在我可以說了。」

斐衍看瑋琪裝的很認真的表情倒產生詼諧的感覺，調侃道：「不用再玩”妳答一題，我也要答一題”的遊戲才肯說了？我問任何什麼問題都可以？」

瑋琪搖了搖頭用無辜的眼神說：「不會了，那只是我爲了整你所玩的遊戲。」

「厚，終於承認了。」斐衍說。

瑋琪噗哧笑道：「那是逼不得已的嘛，我那時又不能講太多，而且我才剛到地球……而你……是我碰到的第一個人，多少我都會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還真的看不出來妳那時有不知所措過。」斐衍嘟噥道。

「嘿！」瑋琪又要捶他但又怕他會痛，且斐衍故意裝出非常痛的逗趣表情，她打不下去反而破涕為笑了起來。

斐衍機伶的說：「所以…….妳現在是有問必答囉。」

「嗯，…….不用你問…….這一切我都會解釋清楚的……..」瑋琪想到要說出真相，舉起的拳頭又頹喪的放下。

斐衍見狀，握住她的手道：「別勉強，不想說就別說，好嗎？我並不在乎妳的過去。」

瑋琪俏情依依的看著斐衍許久後，說：「我好像……不……不只好像，……….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她現在已相信了她的感覺，那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並帶引她愛上了眼前的男性人類。

「我想……我也是。」斐衍輕撫著瑋琪的臉龐，他愛上了她的一切，………真的是一切。

但那只是他自認的一切。

今天的夜晚如同昨夜，涼涼薄薄，月亮亮的非常不真實，一點也不立體，那弧度被亮度消磨成像一面平貼的披薩，看久的話更像一張圓形貼紙，好不真實，但卻有一種童稚的天真感。

「我之前有說過外星人……祂們只有害怕的感覺。」瑋琪開始說著，臉上帶了點感傷。

「有，我記得，前幾個禮拜我們在燈塔時妳有說過。」斐衍記得的說。

「祂們其實來地球是爲了研究人類的感覺，…….祂們試著要藉著破解人類的構造來取得感覺，以恢復祂們失去已久的情感。」

「嗯。」斐衍瞭解，當時他就已懷疑外星人爲取得感覺而綁架瑋琪。

「祂們確實完成人類構造的分析研究，完全瞭解了人體，但我之前有說生物的思考，也就是近似靈魂的這種東西，根本沒有任何科技可以抽走它，連外星人也做不到，反之，祂們可以創造了人體，但卻不行置入靈魂，那人體也活脫是個殭屍而已。」

「嗯~~~~~~~」斐衍發出長聲，他開始聽不懂了。

「因此他們另闢蹊徑，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運用本身對機械的高科技天賦，加上已對人體的透徹理解，祂們想到何不把兩者結合在一起……..」瑋琪說到這嘆了一口氣。

「然後呢？」斐衍問。

「然後……..製造出來的”人”，其內部構造做了不必要的器官省略，只保留了與神經傳導組織有關的部分，以此取代的都是機械的部分，但不是你們人類做的那一種機械人，它…….是跟人體極為相似的一種……..不該稱為”東西”，但人類還沒發明那個詞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這樣就可以取走感覺？」斐衍懷疑的問。

「…….這當然是不行，沒有人可以取走感覺，這是生物最高的隱私－－－包括思考－－－，祂們有捉幾個地球人研究，要製造感覺到祂們身上，以重拾生物體的功能，但失敗，因祂們的肉體早喚不起這項功能。」

「喔，那祂們就放棄了，依然要綁架真實的人體？」

「不是，祂們不直接取走感覺，而是……..在那一個”東西”半人半機械的腦部裡裝上了最高級的A.I，那種A.I是祂們科技的結晶組合，祂們完成後稱此A.I為…….”人”。」

「”人”！？人類的”人”，……..祂們也太不懂禮貌了吧。」斐衍直覺反應是將機械比喻為人類，這真是一種”星際恥辱”。

瑋琪有點難過的問：「你覺得不妥嗎？這……..祂們完全沒有侮辱人類的意思，這只是因為祂們希望那個”東西”可以跟人類一模一樣罷了，只是一種盼望，這也是祂們的最終目的，也是那”東西”的製造目的。」

「嘖，真是的，算了，反正祂們沒有感覺，當然也不知道禮貌。」斐衍講到這想起瑋琪初醒來時也有一段時間面無表情且很沒禮貌，…….. 斐衍又想到：對喔……. 瑋琪沒有感覺，我都快忘記她沒有感覺的樣子了，那感覺好像已好久好久的事了。

斐衍開始覺得瑋琪所講的內容跟她……..好像有一種深刻的連結，並不只是全然無關的兩碼事。

瑋琪再講下去：「那”東西”的任務就是將………它腦中的晶片資料……..在蒐集到了所有人類的感覺後，外星人……祂們就可以……..以此為範本複製出更多”感覺晶片”，裝在祂們本身一出生就塞滿腦部的晶片插槽裡，這樣…….祂們就得到夢寐以求的”感覺”。」

斐衍已猜到了某種端倪，他睜大眼等著瑋琪說下去。

「祂們計畫將那”東西”組裝好後準備帶到地球上來，祂們考慮到了許多事情，在祂們想法中，那”東西”一定要活的跟人類平常時一樣，也就是說絕不能是以” A.I機械人”的身分至人類中蒐集感覺，因為這會阻礙那”東西”的進度，且搞不好會失敗，所以……..祂們為它設定了一個不容抵抗的指令內容在那”東西”的大腦理，就叫做……….”核心規則”。」

斐衍想，的確，這件事跟瑋琪有關。

「裡面的規定很多，諸如不能攻擊人類、不能洩漏自己的身分、也不能間接洩漏身分等，旨在防止那”東西”不照人類的生活模式去生活，因為那樣才能真正的蒐集到人類原原本本的感覺。而唯一破除這個”核心規則”的辦法就是……..」

斐衍喃喃的接著說：「得到所有的感覺………」

瑋琪輕輕的嗯了一聲，接著是一段異常的沉默。

然後斐衍緩緩的說，語氣有憋抑之意：「我實在搞不懂……….」瑋琪傷心的抬起頭望著「妳編這種謊言到底有什麼用意？」

「什麼？」

「哈~~~~~」斐衍終於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瑋琪愕然「妳的意思是說妳是那個”東西”，那個” A.I機械人”是吧，這怎麼可能，妳一點都不像。我現在得再假設另一個理由，到底外星人是打什麼主意，把妳洗腦成在這時講這些匪夷所思又爆笑的話，祂們以為誰會信阿，哈~~~~」他過去拍著瑋琪的肩說「瑋琪，忘掉”核心規則”及妳剛說的一切，這都是祂們灌入妳腦中的假資料，雖然我不了解灌這些爆笑的說明稿有什麼用，但經妳一講出來我倒安心了，妳也可以安心了，妳一直死守的”核心規則”根本沒有必要保密著。」他一切安心的看著瑋琪「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坦承相告了，妳家住哪？」

瑋琪還真想不到斐衍不相信，她掙開他的手走到一側說：「我是說真的，你不要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嘿，妳要我相信？」斐衍還是笑著。

「不然…….我怎麼會控制電器，你倒說說看。」瑋琪舉個例子說。

斐衍聳聳肩說：「超能力阿，這種事我倒承認有，只是妳的更強而已，這並沒有好大驚小怪的。」他已跟她生活在一起有一段時間，早已習慣了。

「不……..那不是超能力，是機械的電力，只是是以外星人的電力來表現出來而已。…..算了，那我問你，我為什麼爬山不會流汗，身上可以變換香水的味道，還有，我根本沒有進食卻一點也沒有饑瘦的現象，我幾乎可以知道所有的書籍資料，而且還記下來。」瑋琪繼續說出這段時間斐衍察覺她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