瑋琪無奈的說：「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證明我剛才所說的是真的。」

「什麼意思？」

瑋琪二話不說將刀尖倒轉，插入其中一隻手的小臂－－－狠狠的切了進去－－－並開始劃著一個長方形的切痕。

「等等！喂！妳在幹嗎！快住手阿！」斐衍衝過去要阻止瑋琪自殘的行為。

瑋琪一邊轉身用背擋著斐衍一邊說：「別擔心，我已經關閉了”痛覺系統”了，暫時我感覺不到痛的。」

斐衍急的大叫：「妳把刀拿給我，快，我相信妳就是了，我相信妳！把刀拔起來！！！」他試著各種角度去阻止瑋琪，但她一直躲著。「不要鬧了，我求妳……把刀子……..」

傷口愈來愈大，瑋琪面無表情的做著這殘忍的動作，彷彿對她而言稀鬆平常，傷口立即切成了長方形，神奇的是一滴血也沒噴濺出來。

「快住手！」斐衍繞到瑋琪前面並奪走了刀子，那森冷的刀鋒上，一滴血也沒沾上，映著光反射出寒氣。

他連忙察看瑋琪的傷勢。只見刻痕在她小臂上劃成了極為可佈的長方形狀，傷口內層的肉是鮮紅的，但一直沒有血滲出。

「妳看看妳…….我得趕快幫妳包紮。」斐衍馬上想去拿醫藥箱，但才跨出一步。

瑋琪叫著：「斐衍，你看。」

斐衍一回頭，只看到瑋琪正用另一隻手把那長方形肉撕了起來，就像”魔鬼終結者2”裡的阿諾史瓦辛格一樣，而那”塊”肉被當作貼紙般的剝離了原位，而瑋琪仍有閒情逸致的淺笑著。

「天哪！妳不要再動……….」斐衍快要受不了這連串的刺激了，他又反身回去制止瑋琪瘋狂的行徑。

瑋琪卻在”掀開”皮膚後將小臂舉高給斐衍看。

「妳不要．再．動．了…….」斐衍愣住了，他從來沒看過這種畫面，喔，不對，在日本有看過，這有可能，但，不對，這根本不可能。

斐衍錯愕的瞧著瑋琪小臂上的洞，……….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

長方形的鏤空洞裡，是的，它是鏤空的，裡面有…..金屬支架，很整齊的橫條在”一隻小臂”裡，周圍邊緣與皮膚相接觸處不時有微弱星光出現，千億個不停的在交互快速的閃爍著，明白的顯示它正在運作著，或許正在傳送著”感覺”也說不定，這一切突然的改變令斐衍驚訝之餘還產生噁心感，所有一切沒有變的是瑋琪的淺笑。

「你還懷疑我是喪失記憶嗎？」瑋琪說。

斐衍再注視一會才緩緩坐倒在沙發上，瑋琪還幫他把握在手裡的刀子擱回盤裡，不然他快握不住了。

斐衍現在正試著接受這個事實，他現在看到的不是幻想，是真的，那是機械植在人體裡，地球人所沒有的技術，或許有，他想，而且瑋琪也正好裝一隻，可能是因為一場車禍墜入水中，難後機械人來救她，結果博士幫她換了一隻機械手，所以………..，不，我在編什麼謊話，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好一會斐衍才能開口道：「妳…….妳的腦部……它的構造……」

「是機械……. 斐衍，我只是個仿人體的機械人，但精確的來說…….是介於機械人與人類之間，我……，所有人類必備組織都是真的，因為這樣才能產生人類該有的感覺，但，這仍改變不了我是個A.I機械人的事實…………。斐衍，我………」瑋琪很哀傷的口吻說「……對不起。」

瑋琪隨後將皮膚置回原位，那傷口開始癒合了起來。

斐衍仍只是傻傻的看著，一時之間還是無法相信，「妳……有呼吸。」

「那是模擬的，事實上我根本不用。」

「妳有體溫…….」

「那很容易，科技做得到。」

「唔…….」

「我不怕蛇咬…..不會中毒，我的皮膚有自癒能力，所以我不會受傷，因為傷口會自動癒合且不留下疤痕，除非像雷擊那次一樣嚴重…….，而且我也…..不會曬黑…不會累、不會怕冷而感冒…..沒有…MC…，上次會被雷打到也是因為我是金屬機械的關係……..」瑋琪講到這頭髮在身後飄浮了起來「我甚至可以操縱每一根頭髮。」

斐衍吃驚的看著瑋琪在他面前變換著各種髮型，他再看看她的手，小臂已回復成原來的模樣，一點劃傷也看不出來。

「難怪妳不會痛。」他恍惚的說。

「不，我現在會了。」瑋琪說。

斐衍閉上眼試著釐清一切，想到最後低下了頭用手撐著，室內頓時只有密閉空間特有的輕微聲響，瑋琪則像喪失一切般的盤坐在沙發上，她突然漸覺得冷的曲起膝蓋，將其抱得緊緊的，那是種孤單的感覺。

她終於說了出來，哭了一天一夜後，她勇敢的說了出來，她本大可以隱瞞這項秘密編個別的或是不說，然後在斐衍面前消失，這樣或許還比較不會傷心，但她現在做不到，她沒辦法在未告知斐衍真相前就離去，她辦不到，因為這樣太自私了，對斐衍也太殘忍了，哪有人在告白後不告而別的，她實在做不到。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瑋琪不知道，斐衍會如何想她也不知道，她感到好無助，覺得漸漸脆弱了起來，她想或許真有靈魂這件事，因為她覺得她現在的思考好像已經離開了軀體、離開了別墅、離開了沙發上、離開了斐衍面前……….

她又怕了起來，恨自己的感覺齊全，但又慶幸，這令她矛盾，令她無法用正確的邏輯演繹去推算出現在所面處的情況。

天哪，她想她終究是A.I，難道現在是程式叫她如此混亂的嗎？是有一個指令操縱著她去往這方向想嗎？她這算什麼？她還是機械……..？瑋琪不懂，若她真是…….不，她本來就是機械，但……..現在她的思路卻沒有給她一個答案，這不合理，簡直一片混亂。

答案只有”是”或”否”不然就是”不知道”，但她現在……..，她的腦子裡……..卻拼命的開拓著、思考著一些嶄新的東西，她發覺不是失控了就是壞了……..，這兩者好像都一樣，那…….是壞了？

不再有正確答案，但卻仍再思考，……..她開始不知道她是誰了。

那一陣沉默好久好久，是斐衍先抬起了頭，他看到瑋琪整個臉都埋在膝蓋裡，只露出了花叢般的頭髮，征征的望著，他好累，但卻是一直在反覆的想著，他是人，比較懂得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在想什麼，所以他就去想了，然後呢？

…………..不知道，他不知道。

「其實妳可以不用這種方法讓我知道的……..但，這的確是最快的方法。」斐衍有點言不著意，停了一會後說「瑋琪，……我能不能問妳個問題？」他的語調沒變，但詞句客氣多了，讓瑋琪心痛了一下，這讓她感覺好像他們又變陌生了。

「嗯。」瑋琪臉依然埋著。

「昨晚妳不是還說不出口不是嗎？但妳今天卻可以講了，呃…..這，妳找到了全部的感覺了？」

「嗯。」

「妳…….昨晚找到了？」斐衍狐疑的問「這不是很奇怪嗎？妳也沒做什麼事，但卻…….找到了。」

瑋琪抬起了頭，她似有若無的笑了一下：「有…….，就在我親吻你的時候……..，一切都不同了。我本來是想先跟你說實話後才…….才告白的，但我說不出口，因感覺仍未齊全，我那時猜測了或許是少了……..，所以我就先跟你告白了，結果……..」她柔柔地看著斐衍，鬆鬆一笑「我想………..我找到了愛，……..而愛，似乎包含著所有的感覺，…….就像是任何感覺的綜合體，是解開的匙鑰…….」

斐衍怔怔的看著瑋琪，好久才碰出一句：「好哲學的一句話………….」

然後又是一段沉默，斐衍實在不敢這麼早就承認，他看著瑋琪，那人類的外表，雖然現在好似舖上一層沉棲的表情，但這不是更讓人難以相信她是個無生命的………機械人，但瑋琪自己也說了異於常人之處，那的確無庸置疑。

「妳是機械人，對阿，我怎麼會猜不到呢？從妳之前的談話中…….，我想可能是因為妳太像人了。」斐衍看著她說。

「我真的…….很像人嗎？看起來……..很像？」瑋琪內心又揪了一下，”只有看起來很像”，到底還是……..

「不，妳不只看起來像，根本……根本…..」斐衍講不下去，他把臉撇向一邊，他真的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阿，他現在要……..什麼？到底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有點希望回到瑋琪還未說出真相的時候，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表情、思考邏輯去跟瑋琪對談。

現在知道後再跟瑋琪對話，覺得好像……很不切實際，但當他這樣想他又在直覺裡不斷的翻騰著，尤其是她正看著他時－－－－那是真的在看著他。

從和瑋琪初碰面時，她的眼神中就是充滿著生命，每一顰一笑都挑動著週遭氛圍，她的熱情、好奇、活潑，全都不像是…….程式，如果她是機械人………..誰會信？

瑋琪看斐衍頭撇向一邊然後眉愈來愈皺，好像在避著什麼，她的”心”冷了下來，突然覺得好冷，那是著涼嗎？不可能，她是機械人。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孤獨感，這是她在哭了一天一夜後想遍了所有之後唯一產生的感覺－－－－孤獨。

好孤單，她可能是地球上最形單影隻的”人”了。

她並不會怕這種事，但卻想哭，可是她已沒有淚了………..

想了很久一點也沒有頭緒，斐衍只覺一片混亂，他吁了一口氣，用毫無力氣的口吻呆呆的說：「我好累……只想先睡一下……」然後像個失魂落魄的人，用似乎毫無意識的身體緩緩躺在沙發上，輕輕地拉上竹炭被閉上了眼。

「斐衍……」一會後瑋琪喚道。

「嗯。」斐衍強迫自己再睜開眼。

「我……可以躺在這嗎？」瑋琪半張臉被膝蓋遮著，她問。

「呃，好阿。」斐衍像接收到指令般渾渾噩噩的答著，並分出了一半竹炭被挪給瑋琪。

瑋琪背對著斐衍側躺了下來，並緊裹著被子，她實在不知她在冷什麼。

「我關燈喔。」她說。

「喔，好阿。」無神的語氣。

瑋琪手指頭伸出棉被朝天花板彈了好幾下（快沒能源。），別墅才暗了下來，剩下月光……和沙發床上的兩個……..”人”。

□半夜□

斐衍雖闔上眼但睡不著，一直在想著發生的事，這是多麼令人不可思議的遭遇，從頭到尾他救回來的竟是個機械人，他竟到現在才知道，這不能怪他遲鈍吧，實在是瑋琪根本不像是傳統印象中的機械人，她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像個女人，不外乎是外觀，連個性、動作等無一處會讓人聯想至機械，她還會哭，有時還會鬧彆扭。

連別人也看不出來，警察、消防員、村子裡的小孩，沒有一個會以為她是機械人，說真的，若她沒有給人看她的”骨架”，絕對是沒有人猜的到的。

斐衍重新回憶他們所一起經歷的一切，舉凡在海灘、繪畫時、山中湖、溯溪時、她是那麼的……惹人喜愛，難道那些談笑言語和眼神舉止都是固定的程式？那真的很可怕，這證明了外星人絕對已完全瞭解人類，因為祂們已讓一個男人愛上了她了。

這只有洞悉人類情感、情緒才做的到的事，可是斐衍不這麼想，因瑋琪說的，外星人是沒有感覺的，是沒有任何人類情感的生物，只有最基本的防衛本能－－－”恐懼”，所以不可能會做到對祂們來說超出祂們認知的事，更何況是像”愛”這麼複雜的行為感知模式，所以這裡一定有事不對勁。

該怎麼說呢，斐衍只想確定一件事，他接著想，若這一切都不是外星人預設下的程式，是的，若外星人已有了這種認知，那何必再派瑋琪來收集感覺，所以…….所以，斐衍開使用他的邏輯分析來推測，瑋琪是個A.I，在這裡所指的A.I可不能用人類現在所製的A.I程式來看，而是指外星人科技的A.I來看。這種超科技的A.I比人腦更強更快的思考，絕對可把人腦比下去，然後她又收集了感覺………..

這是什麼？他自己的想像嗎？多日來的感覺難道都是虛幻不實根本不存在的嗎？他從頭到尾只是在跟一個機械人………..。不對，感覺起來不是這樣，他想。互動，是的，沒有互動絕對沒有可能產生愛這種複雜的感覺。

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外表那是喜歡而已，但要愛上對方…….卻需要互動，否則無法了解對方。這就是斐衍睡不著的原因，他自己也覺得好笑，感覺就像給自己上哲學課般，不過這就是他的分析。

他睜開了眼，側向瑋琪那邊，他跟瑋琪有2個人身的距離，她正裹著另一半被子緊緊的，背對著他。他的頭髮在月色下形成金絲般的燦亮，與紅色的髮編雜出迷人的髮簇散落在沙發床上，她的肩頭不時的抽搐一下，就像在啜泣，或許怕吵到他而沒發出聲來。

斐衍陡然間心中暗呼，天哪，她正在為這件事傷心，她也…….睡不著，不對，她之前有說過她根本沒有睡覺，現在想起來很合理，但她現在在傷心，這件是就有一點難以理解，…………

斐衍差點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裡，但理智阻止他這麼做，理智告訴他這麼做有什麼用，她是機械人阿，難道你安慰她幾句她就會變得比較好了，是”真的”比較好了，還是根本沒有”真的”這種事，一切回應只是程式……….的回應。

是程式、下指令叫她現在傷心，叫她啜泣，是程式叫她如何做出女性的姿態來吸引他、是程式叫她現在該做什麼、該答什麼話，是程式叫她對向他這種男人她應該像哪種類型的女性他才會上勾，是程式叫她如何利用他取得所有感覺，是程式叫她………一定要哭了一天一夜之後才敢講出實話？是程式叫她任性的關掉他最喜歡看的電視？是程式叫她在告白時要在浪漫夜晚的海灘？

不對、不對，這程式是外星人製造的，是毫無感覺資料所拼湊的，怎麼可能把一個女性演的那麼好？每一種反應也都恰到好處，該笑、該生氣、該玩、該哭的時候就是做了，完全沒有突兀的地方。

斐衍想難道他被她騙了？從頭到尾？是他太笨了？

不，這只是因為他是人，他有感覺而已，斐衍想，那瑋琪呢？她的程式沒有感覺，沒有人會叫她如何做，但她做的都很像”人”，這是她的感覺嗎？還是只是我反應的投射？

斐衍當晚就一直想著、一直想著，竟夜未眠，眼睛就睜得大大的，一直盯著瑋琪側睡的背影，沒有離開過視線，而瑋琪的肩頭也一直抽搐著，沒有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