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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13

2010/06/22 09:37:34瀏覽340｜回應0｜推薦1

13.

凱兒忙在最後一刻又跳起，慌的回頭，看到排列整齊的紙公仔整齊劃一的集合在椅面上，他知道這是便利商店每次購物滿一定價錢會送的紙公仔。
「幫我拿到床頭好嗎？」小佩張開雙掌說。
「喔…好。」
一邊拿時小佩解釋說：「這可是很重要的東西，我沒有體力去逛全省各地靈驗的廟祈福，所以這是最方便的方法，我只要集滿福神說不定可以許願喔！」
凱兒聽了笑道：「妳以為是七龍珠阿。」不過他知道小佩要許什麼願。
「說不定喔，」小佩見凱兒不信，扳了一下臉說，「我還缺一個，到時一定靈驗的，你等著瞧，喏，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妳手機幾號我現在打給妳就行了。」

小佩手勢阻止：「不行啦，醫院內不可以用手機的，會干擾儀器！」凱兒忙又塞回手機，「快關機！」凱兒又緊張的照做，因為小佩很兇的說。「用這寫，」小佩交給他紙筆，「到時集滿福神我就跟你講到底靈不靈驗。」
凱兒問：「妳是得癌症不是嗎？這種病不是……」他對癌症很模糊，一直以為只是感冒特別嚴重。
「你看，」小佩張大嘴仰頭邊單靠喉嚨說，「”儒何，逆害吧”？」
有點吃驚，凱兒看到小佩的後面臼齒全黑，他看了一會問：「妳多久沒刷牙阿？」
小佩合嘴換她笑了起來：「誰沒刷牙阿，這是放射線齲齒，化療使牙齒和唾液保護成分破壞而容易蛀牙，”癌症醫刊”有寫。」她指著床頭的抽屜並用手摳了一下牙齒。

凱兒看到半開的抽屜裡有一本期刊，問：「會痛嗎？」
小佩嗤道：「哼哼，這才沒算什麼，真正痛苦的是化療本身。」
「不會吧？這還不夠痛？」凱兒疑道，蛀牙很痛的。
小佩煞有其事的認真說：「不是我要嚇你，本來我是很怕黑的，但”賓果”後（註：賓果小佩在這指的是”罹癌”），我根本不再怕鬼了，相對於化療，鬼根本沒什麼好怕，因為有時我還認為做鬼比較好呢。」
「妳唬我阿？」凱兒不信。

小佩一副”誰騙你阿”的表情，說：「化療可不簡單，有一半的人都會受不了而放棄，化療後會一直嘔吐，跟全身痲痺後一樣。」
「嗯哼。」凱兒不信的臉嘟哼著，會比我的人生還痛苦嗎？是不是有點放大了那病？
「你不信？」小佩看出，又抓了一下放療後發紅發癢的瘀青皮膚。
凱兒注意到的問：「誰打妳？跟我說！」他最痛恨這種事。
小佩搖搖頭：「這是化療的後遺症啦，」然後指著頭頂說，「我已經在服二線抗癌藥了，因為我的癌症又復發，光頭就是因化療腦部預防癌轉移到那邊，多恐怖你看，要不要敲敲看。」說著說著小佩就要拉起凱兒的手敲敲她的頭。

凱兒忙縮回：「不用了，我敲我自己的頭就好了。」
「支氣管鏡超痛苦的但我仍沒吭一聲，化療就真的不行。而且你看對面我的床友的床支架，擺血袋耶，你看到沒，因為化療後血紅素不足要輸血。」
凱兒想，這裡也蠻可怕的，他看到小佩點滴架上也有，只不過是用可愛卡通布料套住。
小佩滑稽的摸滑自己的光頭說：「哎，每次剛期待要長出一點，馬上又要進化療室，又掉光。所以乾脆戴假髮好了，總比包著光頭好看。」她又嘲弄一下床上散堆的各式假髮，手指上測心跳的指間感測器不斷纏著假髮，於是她鬆開夾子換夾到耳垂，看了一會心跳脈搏機有點紊動，彈了幾下耳垂，通紅後血流加快，夾子又感測到了。

「我希望頭髮能維持在12公分長度，有一次我就有長到。因為我算過，頭髮每天長0.4公釐，而要15公分長才可以長到脖子，共需2個月時間，不過後腦勺長比較快，所以沒意外的話，1個月就可以達成。哎，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那一次之後我就週而復始陷入掉髮循環，變成這副畸形模樣。」
「可是妳有用麻醉藥不是嗎？應不會太痛吧？」凱兒想，自己家暴被打時可沒任何麻醉。
「厚厚，你是一定要跟我辯就對了，嗎啡又沒辦法整天打，而且我的血管已被侵蝕，藥物很難抵達癌細胞區，故一定要化療才有救。」
「血管被侵蝕？」
「就是無緣無故就會流止不住的鼻血。」小佩點了點鼻頭，將抽屜中醫刊取出，其中留意門口走廊有沒人來，「醫生們都不准我看，怕我失去信心，不過我隔壁剛上天堂的病友都會偷拿給我看。」她交給凱兒翻，裡面滿滿都是字，然後砸砸嘴笑說，「我想可能是我的血液變酸了，血液中沒有了氧氣，化療的化學作用也沒辦法反應。」

凱兒沒翻幾頁就看不下去了，全是艱澀難懂的醫學術語，而且一種疾病還可以分成好幾型，似乎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小佩突伸手擋在翻動醫刊其中一頁，說：「你看這頁的照片！」
那一頁全是複雜的取皮手術，血淋淋的，凱兒不忍卒睹，作勢瞇了一下眼，臉頰上提的避開視線，小佩說，「這是捐贈皮膚的手術，從沒看過吧。」她像談家常便飯一樣邊指邊說明，「從身體上較厚的背及腿取下皮膚，你看你看（凱兒一直抵抗），器官被取還不覺得恐怖，因為在外觀上看不到，但皮膚常看到，缺一塊很可怕，所以只有死掉才會捐贈皮膚，給那些同樣可憐的燒燙傷病患用的，下一頁有，你看。」
凱兒想到火焰術施時一定要戴防燙手套，他可不想……唔，他不敢看下去，太像死人了。

「你不敢看喔？」小佩臉現嘲弄，「膽子真小，剛才說得化療不算什麼一樣，其實你是很怕而裝出來的。」
凱兒臉往她：「誰說的，我沒有什麼事不敢做的。」
「是嗎？」小佩將書拿到他面前，他又馬上轉開視線。
小佩嘻嘻笑的端到腿上看，「還說不怕，只是照片而已，又不是你真的要上場。」
「哼，」凱兒說，「我只是不習慣看到死人而已，沒有什麼怕不怕的。」
「喔，那你一定很怕我囉，我現在就像死人一樣皮膚慘白。」小佩吐舌裝鬼，還真有幾分神似。
「還好啦，妳沒頭髮怎麼看都不太像女鬼。」凱兒說時被小佩拿醫刊戲謔的打一下，「而且妳還會動會講話，我也實在感受不到妳哪裡像，癌症真的有那麼痛苦嗎？看妳好像也沒怎樣，妳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不會阿，我會好的。」
「我不信，妳一定會跟家人抱怨吧？我是說…妳都自認處在如此不幸的環境中了，一定會想…會想不透是自己遇到，我是說……」凱兒想說自己就很生氣上天把他丟在家暴的家中，任誰都會怨天尤人的。
「哈，」小佩發現道，「我就說我比你勇敢，你跟樓下患小病的人一樣，最近都在神經兮兮，看到外面大樓有鬼魂在跳樓就以為死神在預告自己將死而心緒不寧，真是無聊，我也看到好幾次，但一點也不怕。」
「鬼魂跳樓？」
「是呀，就是從一些很高的大樓往下跳，然後在落地前消失，我想只有成天在病床上的人才會注意有這種事發生。」小佩一副沒什麼奇怪的說。

『原來是我……』凱兒知道是自己在高空彈跳，「原來妳表面說不怕，實際上卻收集福神公仔來驅鬼魂，妳白是怕鬼的。」
「我？都已講過，鬼這種東西根本不放在眼裡，我可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都快變成鬼的朋友了，有啥好怕的？」小佩說。
「妳不會比我勇敢的。」凱兒嘆口氣說。
「喔，那我們就來比比看誰做過什麼勇敢的事！我會贏你的！」小佩作勢撩著已經沒有的頭髮。
「沒問題，比就比。」凱兒說。
「我給你先說。」小佩手下留情般的說。
「哼，等我說完妳就不用說了。」
「臭屁，快講，我正在聽。」

「那我講了，」凱兒回想一下，「我最近跟黑道裡最狠的人決鬥，而且打的他落花流水。」
「嗯哼，打架阿，等我好了也不會輸你，再說阿。」小佩不驚奇的說。
「我躲過了一把迎面砍下來的武士刀，就在我肩頭這邊，差了一點我的臂膀就要不見被削掉。」
「喔，是嚜，我也好幾次過馬路差點被車撞阿，還有嗎？」小佩說。
「………」凱兒續說，「我在斜坡上騎腳踏車滾下去，跟我同行的人鼻青臉腫，我卻一點事也沒。」
小佩疑惑的看了一下凱兒，隨即又說：「沒什麼，你運氣好而已，我有時候從病床滾下也沒事阿，何況我還有重病。」
「………」凱兒明顯感到小佩似乎有把握她會贏，再說，「我敢從大樓跳下去！」嘿嘿，怎樣，我贏了吧，凱兒微笑。
但小佩仍然：「這種事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層樓的人多半都想這麼做，痛苦還比較少，別拿跳樓來嚇我們，我們可是每天都想跳樓，沒啥阿。」

「耶………」好像……無敵了，將死之人是無敵的，凱兒突想到另一個的說，「我曾跟獅子面對面，成年的。」
小佩被勾起興趣：「真的？真的獅子？」
這可沒錯，只不過是快死掉的獅子。
「沒錯，我跟牠面對面，一點也不怕。」
「多大隻？」小佩好奇的問。
「像妳的病床一樣大，頭跟桌子一樣寬，皺眉時條紋，可以數得一清二楚，我還瞪牠，牠連咬都沒咬我就……”走了”。」凱兒強調的皺眉用手去滑自己額心。
「哇喔，這還真稀奇，我一直想再去一次動物園，但那裡太髒了，我抵抗力弱，很容易被感染。」小佩還真信的說，「與獅子面對面耶，…真厲害，不是普通人可以辦的到。」然後她問，「你是什麼情況下怎麼辦到的？」

「呃……」凱兒回想那”真正情形”。
「獅子那時怎樣，是不是準備要咬你？」
「呃…我…」凱兒想起吉娃娃，突然心情又暗淡下去，難以言語，只好轉變話題，「反正最後沒事。那妳呢？談談妳所謂的”勇敢事蹟”。」
「我！？」小佩立即故作深思，一副講出也嚇死你的表情，她緩緩地說，「我簽下了”放棄臨終心肺復甦術”。」

凱兒與小佩對望一會，問：「那是什麼？」
「就是當我休克後心臟停止時，醫生不用也不能再幫我CPR急救，更不能電擊。」小佩背熟般的說。
凱兒看著她想，那不就跟35號豬那時快溺死時一樣，不要任何人來救……這不等於自殺……誰會簽這種東西？
「我是跟已去世的隔壁床一起簽下的，所以當他心跳停止時，我就知道他這次不會再從天國回來了。」小佩指向那人的床，「他死前說要把所有收到的禮物都送給我，現在看還看的到，他家人沒把禮物拿回去，還堆在床下。你也知道快死的人好像都可以收到這麼多禮物，我比那人晚進來，搞不好那人也是從另一比他先去天國的人那接收這些禮物的，所以都沒有拆過的痕跡。我在想假如換我了，禮物要轉送給誰，對面床的脾氣很不好我實在不想轉交給他，而且他搞不好比我先走，我覺得他會先把自己氣死－－－」說著說著她忙在嘴打叉叉，「不能咒人死，尤其在這裡，真是，我又犯口忌。」她笑了笑，但凱兒可笑不出來，「嘻~~~假如這些禮物是因我生日而送就好了，那樣我會更高興一起。」

尷尬了一下，凱兒說：「妳贏了……妳比較勇敢。我不會要別人不救我的，我一直很希望被得救。」他低下了頭。
「我就說嘛，我會贏的。」小佩”不知死活’的歡呼。
「可是…誰都應該想被救的，不然妳來醫院幹嘛？」凱兒說。
小佩誇張的指了一下他，露出學楊丞琳的土撥鼠表情說：「你以為我志願來的阿，誰想待在這，插管急救可是很痛苦的，而且當你醒來後發現不久又要再來一次，你喜歡噎食物噎兩次嗎？」她比擬著。
「妳不會好了？」凱兒問。
小佩無奈的沉默下來。

「妳會好的對吧？」
「這裡的人都不敢想痊癒後要做什麼或做哪件事，只有我敢。」小佩自傲的說，而且很有自信。
「妳既然那麼樂觀幹嘛放棄急救？」凱兒只是追著問題問。
小佩又沉默了，之後她將期刊翻開，指著其中一頁遞給凱兒看，呢喃地說：「我最近才弄懂這個保險。」
「？」
「防癌保險，而且有附加”每年癌症免費篩檢”。」
「我還年輕，不用理這個。」
「我需要…」
「………」

小佩很快的又打起精神道：「如果我好了就一定要投保，只不知保險公司會不會給有得過癌症的人保。」
凱兒：「妳好了不就免疫了。」
小佩抱腦道：「拜託！這又不是水痘，不會免疫滴好不好。」靜了一下她說，「保了後我若再得，……爸媽的負擔才不會太重……，我不想成為拖油瓶，就跟那頁旁的13歲罹血癌需換心的女孩一樣，她寧願尊嚴的死去，不想家人因為她而都不笑了。」

凱兒想：『又這麼簡單，又是錢的緣故，這世界的確沒錢不行，連命都要錢才買得起。』

他問：「癌症篩檢一次多少錢？」
「3~5萬。」
「這麼貴阿！！」
「這還只是起跳，是我自己查的，也在期刊上面，我爸媽都不會說錢的事，怕我擔心。……如果我有先保了，現在我體內就會”長出錢”。」
「？」
「罹癌就有保費可拿阿。」

「妳好像很樂觀。」
「你才好像很悲觀吶，第一次看到陽光志工看衰病人的，而且還拼命吐槽我耶，其他陽光志工看我可憐都不敢刺激我。我看你是欠我用黑牙咬你喔。」
「我不是志工。」凱兒說。
「你就不能假裝一下喔。」小佩岔岔的說。
「我又沒妳勇敢，無法裝得跟妳那麼像。」凱兒回。
「噗~~~你鬼啦。」小佩笑了出來。

凱兒看著她的笑容，他想，或許偶爾勇敢一下吧。

「蚵仔煎不加蛋不加蚵仔。」小佩突迸出一句。
「呃，」凱兒愣了一下忙接，「妳累了嗎？」
小佩大笑道：「是不是有點過時了，這個遊戲？」
「還好啦，我本來都答蔥油餅，因為不加蛋不加蚵仔的蚵仔煎包起來跟蔥油餅很像。」凱兒說。
「你扯啦，……耶，這麼一想還真的有像，嘻~~~」小佩說著又呵呵笑了起來。

「F12。（復活術）」

「吭！？你說什麼？」小佩茫然的問。
凱兒搖頭說：「沒什麼。」心想，『過一陣子就知道有沒有用了。』
但小佩卻不放過的追問：「是不是現在的流行語阿？跟我講清楚點，我不想聽不懂。」
凱兒隨口胡縐：「沒事啦，那是我無聊的口頭禪啦。」
「F12？是哪種口頭禪阿？是大家間流傳的嗎？好想知道更多喔，只可惜要復學後才做得到。」小佩熱切又失望的說。

凱兒勇敢的說：「妳…妳會康復的…我…」還是沒很勇敢。
「喔，你總算有點陽光志工的樣子了。」小佩似惆悵的仰天說。
勇敢一點！
「如果妳康復了，就當我一天女朋友吧？」凱兒內心蹦蹦跳著。
反倒小佩不在乎的說：「好阿，其實如果現在你跟我求婚我也會說好。」她仍仰著頭，隨口說著，好似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機會了。
凱兒臉紅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是有可能生的，他起身。

「你要走囉？」小佩問。
「嗯。」凱兒臉頰持續發燙，「這裡藥氣很重。」
「喔……那等我到樓頂再用手機打給你吧。」
『或是出院再打。』凱兒。
「到時手機裡有異常你不要驚喔，我放療後身體會有些微的放射線輻射釋出干擾，手機太靠近我會發出雜音，不要嚇到以為我變成鬼魂從陰間傳鬼訊號給你。」
還真的有這種事？「妳盡量打來，我很想知道陰間打來的手機通話費是多少。」凱兒洒笑著往房門走。

「等等！還有一件事。」小佩叫住他，他回頭看，「哪頂比較美？你給我意見。」小佩將假髮一一快速戴上。
真的好像，戴上假髮之後更像，凱兒一時間看呆了，小佩就像被禁錮在高塔的天使………

( 創作｜連載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