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是水鹿耶，好多喔。」瑋琪用手指著下方不遠處的低平草原，一群水鹿正低頭啃食著細草，不時豎起耳朵好奇的東張西望，黑褐色的毛在風中吹撫。

「牠們不會就是那條動物路徑的主人吧。」斐衍打趣的說。

他想去打擾一下水鹿，緩緩走下坡頂，由於跨出了山中湖，原來就存在的風強烈的吹擊著他，使其舉步維艱的用手無目的的撥著，但他覺得很涼爽，雖然秋風有點微冷，但他心中很溫暖，他喜歡這種感覺，讓風帶領前進的感覺。

“噗咚”！

「小心！」瑋琪還未來得及出聲斐衍已順勢滾下斜坡，並也把前來摻扶的她也拉了下去，兩人互相抱著彼此側身滾了下去。

「哦~~~~」

「阿~~~~」

兩人一起滾到了平坦地區才止歇，斐衍想用手撐起，但剛旋轉完頭仍昏沉沉的，忙不迭又仆倒在瑋琪身旁。

他倆哈哈大笑著~~~~

「哈~~~，那是什麼洞阿，害我踩扁，滾了下來，嘴裡塞滿了草，呸呸。」斐衍將泥土和草吐了出來，用手抹著嘴汨。

「嘻~~~那是土撥鼠的窩，你踩的正著，還把我也拉了下去。」

「哈~~~牠們怎麼在山中湖旁建家阿，不怕淹水阿。」斐衍笑著回頭望去，山坡上綠色草原間零星分佈著幾個洞，周圍有從下方撥出的土，他們沿路滾落的地方也有”壓扁”一個洞，使他沾上了泥土。

「這我就不清楚了。」瑋琪坐了起來，她甩著髮絲。

「哦喔，妳也有不知道的事阿。」

「未來的事我當然不知道，像你的跑車就是最新款的，我的”記憶”裡沒有，所以我一點也說不出個名堂。只有差不多在今年初之前的人類所有東西我懂外，現在發生的新現象、事物，我也是個學習者罷了。」瑋琪望著遠方充斥著二葉松、鐵杉林混生的山巒說著。

斐衍心想自己那台蠻牛跑車的確是今年才發表量販的車種，而瑋琪第一次看到時也沒說甚麼。

「妳的意思是這種現象沒有發生過是嗎？」斐衍問

「不，我的意思是……….人類的紀錄中沒有這項發現，但以前有沒有發生過我就不敢確定了，在我的想法裡，土撥鼠在這裡準備冬眠的窩也是很合理的，沒甚麼不正常；這裡冬季時並不多雨，而湖正好可適時彌補乾燥的天氣供給水量………」瑋琪愣了一下，她，也是個有想法的人。

「妳有記起來甚麼嗎？」斐衍語帶玄機的問。

「記起甚麼？」瑋琪瞇著眼迎風回道。

「那像天使之淚的湖啦、滿山的水鹿、山坡上的土撥鼠洞窩，妳沒想過妳有可能曾經到過這裡嗎？這裡可是極偏僻的地方阿，而且又像個夢境一樣美。」斐衍讚嘆道。

『夢……..境，就像這樣子嗎？夢…….到底是甚麼”形狀”？』瑋琪心想

斐衍認為這種荒山野嶺若不是住在村子裡的人，誰會刻意去尋找阿，而瑋琪能帶路到這裡，早已可得知她絕對和村子脫不了干係，不是這裡長大的當地人就是住在這一陣子的人。

「天使之淚，你還真會描述，我倒比較覺得是一顆綻放寶藍色澤的藍寶石，一顆山中明珠。」是的，她的確是這樣想的，她是個有自我意識的”人”，她心想。

瑋琪突看到遠方的紅色樹群，張起水簾眼努力與風對抗著瞧了出去。

「所以妳有到過這裡囉？」斐衍看著她問。

「我沒有到過這………嘿，你看遠方那裡，……..在右側，那邊有片紅色的樹林，……好像是個道路。」瑋琪站起身退到斜坡上踮足張望。

斐衍這才瞧見很遠的山巒後方有一片染紅的區域，而且一直延伸到看不到被山遮蔽住的後頭，好似紅色彩帶，成條狀的彎近神秘的山巒中，似乎跟更後面的海連結成一塊。

「楓樹…..，那是楓樹。」瑋琪說。

「那應該是長在道路兩旁的樹景，我想那是通往這裡唯一村子的。」

「真的嘛？」瑋琪問。

斐衍雖沒去過，但有八、九成把握的點著頭。

「那我們過去看看好嗎？那裡好美，成片的楓樹耶，真難想像那村子會不會更美。」

「妳要去村子？」斐衍問

「是阿，可以嗎？我想看楓葉。」

「沒問題，我也正好要去加油了，不過今天可能來不及了，因為那裡有50公里遠，若加上下山的時間，我想到時可也天黑了，明天去如何？」斐衍想這正好合他意，他正想帶瑋琪去村子，這樣他就可以送她回家了。他本想找加油的藉口，而其實他的跑車是油電燃料混合車，通常是一個月才加一次油。

不過現在既然瑋琪提議，那就順遂她意送她回去囉。

送她回去………..

斐衍不知為何想到這心底有點落寞。

「那裡會有很多人吧，村子耶。」瑋琪期待的說。

強風開始帶來山中的冷風，斐衍的身體打了幾個哆嗦，忙起身原地慢跑著：「妳不會冷阿？」他面向太陽吸取陽光。

瑋琪沒有回答，不過看樣子她一點也不會冷，她的千鳥紋衣裳被風刮向後方，上面的紋路好似活過來一樣，她雙手張開迎著風，那樣子就像在鐵達尼號的船頭上。

斐衍沒想到平地和山上的溫度會相差那麼多，本以為是個晴日高照的溫暖天氣，想不到山上的太陽就像桌上的日光燈一樣，只有光沒有熱的浮在天空裝飾般佔著位置，弄得他只好拼命在山坡上下來回跑動以免愈待愈冷。

瑋琪則有所思的看著村子的方向，紅榨楓的紅葉似乎吹不散的燃起了熱情之火，灼耀在她的雙瞳中，烘烤著她的內心，在那一刻她想了好多事，一些她不太懂的事，雖然說她幾乎無所不知，但沒有感覺的她根本對所知之事毫無感情，這讓她覺得她也等於甚麼都不懂，因為沒有體會過。

她懷著感傷問道：「斐衍，當人有趣嗎？」

斐衍在她身旁正跑上跑下的維持體溫，「吭？妳說甚麼？」風刮的很大。

「我說，當人有趣嗎？」瑋琪用手做擴音筒狀再問了一遍。

斐衍聽罷大笑三聲：「依我現在的狀況，實在不怎麼有趣。」他看瑋琪似乎很認真的問他，故反問道「不然妳要當甚麼？」

瑋琪露出茫然的表情，她很認真的思索著，唉嘆的說道：「我不知道，我想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斐衍停了下來，看著瑋琪一臉懊喪的表情，原本聰慧娟秀的臉在此時顯出處處可憐的惋惜樣，令人寄予無限的同情。

「我想也是吧。」他喃喃說道。

「假如你可以，你會選做甚麼？」瑋琪問。

斐衍眨著被風吹的酸澀的眼思考了一下說：「嗯，我沒想過，……不過不要是個孤兒就好了。」

說完他看著瑋琪，她的頭髮直直吹向後頸，露出了額頭，看上去好似在下墜一樣。

「喔。」

「妳呢？」

「我？」瑋琪無奈的皺著眉，用極誠懇的語氣說道「我…..我會選做人，……只要不是個……只要不是個…..」她沒說「…..就好了。」她軟軟的說著後面的字，語氣中帶著認命的無奈感。

斐衍本想笑瑋琪一下，但他看到她憂鬱的表情，不禁將話吞了回去：「那這樣很好阿，妳已達成願望啦。」

瑋琪默默的搖著頭，一句話也沒講，只是掛著憂愁的面容凝睇著遠方，使得斐衍不知是說了甚麼惹得她愁思憂悒。

過一會兒瑋琪又微笑了起來，她指著前方遠山處，一群燕子不知從哪竄出來，竟不畏強風的在低山谷中用極精巧的角度在危險萬分的高度上，以離山坡極近的距離衝了上來，與其成對比的則是遠方綠巒山背景下特別突出的白鷺鷥群，牠們以極輕惬的的飛姿滑翱在遠方，成了墨水畫中極難呈現的白點飛鳥，白點閃動著，那是翅膀拍動的效果。

待牠們飛過後，陽光更為熾烈，下山谷的金黃色跳舞蘭開始隨著山的韻律舞動著，也隨著風與陽光散發美麗風采。

而雖然山上風勁強烈，但高空上的雲卻不似低層的雲般浮動，它們在遠方天際趨成羽狀的碎雲，像篩網般分格但湊在一塊，在天空蓋到了盡頭，一動也不動。

斐衍慨歎天空實在太遼闊了，所以一點束縛的觀感也無，反而有種藝術畫的摹擬，但也知道這是一幅無止盡的劇幕，不可能畫下來的，因為這樣就不美了，…….不美了。

瑋琪說：「幸好太空船不是墜落此地，不然這裡的美麗風景就消失了。」

斐衍搓揉著手掌，很冷：「他們不是也會”還原現場”，而且速度真的很快，我見識過………」

瑋琪搖搖頭說：「只有草而已，祂們只會還原DNA不對的草而已，花、樹木啦祂們沒輒。」

「那也已經很不錯啦，人類若有這項技術，就不會有土石流或溫室效應啦，另外，高爾夫球場也更好興建了。」斐衍將牛仔外套拉起衣領遮住頭部。

「嗯。」瑋琪應著。「只可惜櫻花還未開，不然這道山坡將會有黃、粉對襯的迷人顏色。」

斐衍看著旁邊幾株櫻花樹，都比院子裡的大多了，他默默點著頭：「元月開梅花，要2月才會開櫻花，再等等吧，妳會有機會的。」他心想等妳回村子，想什麼時候來看都可以，而我……可能也不會在了。

「你有什麼感覺？」瑋琪問，她一臉微笑「我是說這片風景有令你產生什麼……..感覺嘛？」

斐衍冷的苦笑道：「就…..就像個夢境吧，大概吧。」

「夢境啊？…..喔，那到底是什麼”形狀”，夢境就是這樣嗎？難怪我體會不出什麼感覺。」瑋琪回過臉來疑惑的看著斐衍，頭髮在她的頰上浮飄，她順撥著一側的髮沿擬於耳際。

斐衍的身體終於暖和了起來，停下腳步反問道：「妳假如沒什麼感覺，為何當初一直想藉由大自然來找感覺阿？」

想不到瑋琪很自然的解釋著：「因為我的記憶裡，文人騷士不是會因大自然而產生感覺，並用詩去歌誦它，所以我想我也可以如法泡製，可是結果好像不如預期。我是知道也感覺很美，但僅止於此，其它的我也體會不出什麼，是不是我方法用錯了？斐衍。」她質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