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老子之 9 〉

「只要士氣高昂，就有在主場打敗下一場小牛來犯的本錢。」

以上是我上周六寫在〈林書豪輸球，絕不卸責〉內文中的一句話。不要忘記，這個小牛隊可是去年 NBA 的總冠軍，最近又帶起六連勝的氣勢。對於林書豪領軍的尼克隊而言，絕對是強敵中的強敵，更何況他才在前一場的對黃蜂一役中，以 4 分之差的 85 比 89 ，栽了好大的一個筋斗。

然而，我在這篇文章中指出，林書豪一旦坦然一肩承擔敗戰之責，全隊士氣就不至於潰散，也必然有機會撂倒來勢洶洶的小牛大軍。

果然，這場發生在今天凌晨兩點鐘的戰役，林書豪真的從火光中昂然而立，再以全隊最高的 28 分，創下新高的 14 次助功， 5 抄截、 4 籃板幾近全能的輝煌成績，帶領尼克以 104 比 97 的比數，贏得第 8 場勝利，駭翻了整座紐約麥迪遜花園球場的球迷，沒有一個不是又叫又笑又跳，嘆服連連。

林來瘋，還沒完，還會持續瘋下去。但這樣的瘋，瘋下去又有何妨？對於台灣人而言，瘋林書豪，總比瘋政治、瘋名嘴、瘋 Makiyo 好太多，不是？

林書豪所代表的，其實是一股沛然莫之能禦的正向力量。他為他所信仰的上帝而戰，我們則可從他身上學到無私、無我、知恥、負責而不懼戰的精神。這種感動，不只發生在我們身上，就連尼克隊的總教練丹東尼也不得不有感而發的讚道：

「有件事情是我們沒辦法教他的──他的心，他的內心世界十分巨大。」

現在，讓我們一起重溫上一篇文章中，我引述《道德經》第 13 章中的這段話；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回顧他在這兩場球賽中的表現，直可謂做到了「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的妙諦，

以是自能盡得老子在第 22 章中的神韻──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蔽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能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你懂得蹲下，你就會躍起，會一飛衝天，如同這場對抗小牛的比賽中，再演三分神射和「旱地拔葱」的灌籃神技。

「 From the first he was the Word ， and the Word was in relation with God ， and was God 。」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

相信篤信基督教的林書豪，對這段記載在《新約聖經‧約翰福音》第一章第一小節的話，一定非常熟悉。剛把上屆總冠軍打下去，第八次隻手拯救尼克隊的林書豪也一定耳熟能詳。

Word ，道也。

這個道，在基督教，意味著是上帝的語言，神的聲音無所不在。這個道，在古印度的佛教而言，則是一真如世界，是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的同理心般若波羅蜜。

至於咱們中國的老子，則謂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 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道也，名也，玄也，都是必須用英文開頭大寫的 Word 。

一言以蔽之，毫無疑問，凡此正是丹東尼總教練為林書豪所折服，親口道出的這句話：

「有件事情是我們沒辦法教他的──他的心，他的內心世界十分巨大。」

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老子的世界， 2500 多年前咱們這位老人家何以在第 22 章中，提到「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這句話？他口中的「古」，又是什麼「古」？

當知老子這一輩子只幹過當時周朝的守藏吏，相當於今天國家圖書館的管理員一職。然則，他的直言「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不是告訴我們，「道可道非常道」絕對其來有自？只是這些寶貴的思想都已淹沒在比老子年代更早的先秦金文、甲骨文的浩瀚史冊之中，又隨著一代復一代的戰亂，盡皆埋藏在丈深塵土之下，仍待後人發掘。

道也，讓林書豪擁有內心巨大世界能量的道也，也正如上世紀阿根廷偉大詩人波赫士所謳歌的，他在〈關於天賜的詩〉所直抒的──

「我心裡一直都在暗暗設想

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我昏昏然緩緩將空幽勘察，

憑藉著那那遲疑無定的手杖。」

如蛟龍之拔起，如大鵬之飛越，射籃，道也。

●註：波赫士此一全詩，收錄在商務印書館版全集第二冊中，為商籟體詩格，第 243 頁至第 245 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