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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11 09:20:48瀏覽4117|回應30|推薦51 | |
<我讀老子之3> 「即使人不在場,他依然光芒四射。」 上述這句話,出自法國 18 世紀的一句俗諺,原文我本來抄在一本筆記簿上頭,今早卻是窮索不得。等日後,它自己跑出來──這是我讀書時,不免會發生的經驗──另行補上。 無庸置疑,這句原本用來推崇法王路易十四文治武功的箴言,必然也讓 19 世紀的法國寫實主義文豪福樓拜深深著迷。 1856 年,福樓拜 35 歲,出版不朽名著《包法利夫人》,由於描寫太過寫實,極盡諷刺當時的社會,此書不旋踵間即被查禁,他也以言賈禍,被檢察官控以「妨害善良風俗」的罪名,吃上官司。 其中最著名的插曲,即在法庭上的攻防。當代表國家公權力的檢方質疑福樓拜,要求他供出《包法利夫人》書中的女主角,究竟是否真有其人時,只見福樓拜大聲回答: 「先生,我就是愛瑪,我就是書中的女主角!」 從此,這句法庭上的答辯遂成法國文學史,也是世界文學史的經典名言。更重要的是,這實在也透露了福樓拜的小說創作信念,從而成為寫實主義潮流的圭臬,一時之間竟成真理。 「從事小說創作時,作者不宜介入小說人物的活動,讓情節,讓角色自己順勢而下。個人的我是不存在於故事中的,但又無所不在。」 「即時人不在場,他依然光芒四射。」 現在,我們就以這句話來檢視老子這本《道德經》。全書 81 章, 5000 餘字,你卻連半個角色都找不到,這和先於它成書的《論語》不同。後者因為是語錄體、對話體的風格,先後出場的共達 156 人之多,可老子一書,是散文體的形式,即便提到人名了,勉強只有三位,卻是很抽象的生民百姓、指涉君王的「我、吾」和聖人,皆非活生生,有血肉有感情,會活蹦亂跳。 寫出這本書的老子,不但寫作風格變幻莫測,他自己本身就是個謎,中國 2500 多年來一直解不開的謎,直可謂千古之謎。 這裡不妨讓我們提個問題,從《孔子家語》和《史記‧孔子世家》、《史記‧老莊申韓列傳》所得的線索可知,老子的名氣和影響力肯定無人不知,學問也絕對比孔子來得更高深,這才讓他到洛陽去出差時,慕名而請益於禮。 好,問題來了,大家都知道儒家學說的發揚光大,主要是得於孔子的 72 位賢人、 3000 名弟子,但你何嘗聽說過老子設帳授徒的?再者,和老子真正見過面,談過話,留下文字記錄的,較真來講,其實只有兩個人,一是咱們這位至聖先師,另一個就是在函谷關苦苦哀求老子寫書的關令尹喜。 「子將隱矣,彊為我著書?」 此外,就算周朝首都洛陽一地見過老子的,都未留下片言隻語,可供後人尋索。 由此可知,老子不但沒有學生傳述其學問,只怕和他在公事上有所來往的長官和同儕,大概也不知要如何形容其於萬一,唯一稱頌他的,只能是孔子。雖然如此,老子震動天下的赫赫名聲,竟連把守關隘的區區小官員,都知道此人,知道在中國文化傳承上,絕不可失之交臂,非讓他寫出一本《道德經》來不可,否則絕不讓他過函谷關。 這種狀況,像極了《碧巖錄》所記載的「梁武帝見達摩」。在這宗公案中,皇帝問了三個問題,硬是讓達摩給碰了三個釘子,倖倖然的讓中國這位禪宗初祖渡長江而去,只好問計於志公和尚,得到的答覆卻是── 「此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莫道陛下發使去取,闔國人去,他亦不回!」 換言之,這句話到得今天,便代代遞轉的成為一句流行語──「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不是如此嗎? 相較而言,堂堂一個皇帝,在文化上第一個主張儒、釋、道三教合一的皇帝、竟是在節骨眼上輸給了區區周代的一個函谷關小官員,實在是歷史最大的弔詭。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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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