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高中摯友，寫於她離去100多個日子)

臉書回顧，跳出舊相片，裡頭有妳！

此相片是拍攝於102年元旦，我與堂妹等愛花好友相約去清大賞楓，想要一兼二顧，於是順便約了妳和嵐，我先跟前者一起拍照賞景，然後再與妳們相聚用餐，這是兩組人員相遇時所留下的合影。

一直以來，妳和嵐不愛拍照，因此我們即使見面或出遊，幾乎難得一起合照。換言之，自高中同窗迄今數十年，彼此間雖然情感真摯互動綿密，但除了高中以及妳生病後的合照外，能找到的其他相片少之又少！

失去了妳，我們感慨萬千，如果早知道，應留下更多影像記憶。

高一封閉的我，幸好高二重新分班，因製作壁報的緣份而與妳們相識相知，自此六個人成為一生的摯友。

那段白衣黑裙的歲月，我們一起在竹女讀書拚考大學，一成不變的平淡生活中，「18歲生日」成為我們難以忘懷的記憶。親愛的寶寶(摯友綽號)，妳還記得嗎？當哪個人18歲生日了，我們另外5個人就會湊錢到學校餐廳買一碗熱騰騰的麵食，加上一顆滷蛋，送到讀書讀得昏天暗地的壽星前，大唱生日快樂歌……

高一高二通勤的妳，為了省下搭車時間，高三開始寄宿於外。我們幾個人到妳湖口家幫忙搬東西，抵達新竹市區後，則用腳踏車將棉被等重物載到宿舍，從此，妳我除好友身份外，又多了一層關係：室友。

高中畢業，我們六個好友都到台北讀大學。或許是大學生活絢麗與忙碌，加上書信聯絡不太便利，北上讀書後彼此互動並不頻繁！唯一的記憶是大四寒假吧，我曾參加你們班到東埔一遊的活動，看來我要去翻箱倒櫃，找出曾經與妳共遊的相片和回憶。

接下來，我們走進不同人生階段：阿狗、小湯分別負笈美國讀書，大夥兒工作、結婚、生子，小湯雖遠嫁美國，但一段時間總能相聚首，遺憾的是甚少合影，以致記憶片段與模糊。

當妳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出時，我才明白記憶模糊表示日子平凡，原來也是一種幸福。

97年5月，妳們陪我到加護病房探望家父，之後我們一起前往獅山走藤坪步道，步道並不難行，可是，我們的腳步卻無比沉重……

妳娓娓敘述自己的失婚，以及受盡傷害的無數個夜晚，難以成眠！可是，自尊又自卑的心理作祟，妳選擇了自己咀嚼孤獨與痛苦多年，直到那一日才讓我們知情。

聽在耳裡，妳知道我們有多心疼嗎？

不斷回想，那些年我們在做些什麼？自責著，為什麼都不知道妳發生何事，為什麼不能在妳傷心痛苦時給妳一點溫暖？

然而，縱使我們再多懊悔與自責，也減輕不了妳心中的苦，我們只能告訴自己：往者已矣，來者可知！自此之後，儘量多找機會與妳相聚，聽妳聊生活訴心事。近年拜無遠弗屆的科技所賜，line聊天室盛行後，更連接了彼此，心無距離。

隨著孩子們畢業與就業，妳肩上的重擔逐漸減輕，詎料……

起初，妳以為是更年期惹的禍，身體諸多不適毛病一堆，妳多處求醫，其中不乏知名的大醫院，依然未能身心舒坦。妳的生理不適與心理煩憂，旁人無法替受，我們只能東想西想提供建議，有一次妳稱讚我的字好看，要我幫忙抄寫心經，讓妳掛在隨處可見的地方，時時頌讀以求平靜。

從中秋節前後無預警的跌倒，到次年3月確認為漸凍症，妳從茫然迷惑到幾乎等於宣判死刑，何其殘忍！……優渥的待遇、令人羨慕的職位，原以為還有13年的職場生涯，可以給孩子更安穩的經濟生活，也可以幫自己存好養老金。一切美好的念想，卻被突如其來的惡疾打亂了，妳連拒絕或拖延的機會都沒有！

對妳和家人以及這些摯友，不知有什麼言辭可以形容當下心情。

從那時候開始，我們較以往更密集見面，珍惜每一次與妳相聚的機會。但我們每隔一次去探望，妳的病情總快速惡化！而這可能是天底下最折騰人的病症，我不敢想像病人意識清楚最後卻只剩眼珠能動的情況。想到妳一路走來的艱辛與此刻所受折騰，我們每每心疼得想流淚，經常是妳比別人更堅強，反而開導我們：「大家都別哭，要勇敢！」

在妳確診後8個多月，我們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刻，一日妳在line群組傳來：「三十多年的友情彌足珍貴。如果有一天病弱的我不得不先脫隊的時候，剩下的妳們五個人，也一定要互相扶持到老哦！」這般類似遺言的訊息讓身處不同地方的每個人都想掩面哭泣，內心沉重無比！請原諒我們不知該用什麼言語回應，但相信妳懂，明白我們的心。

一次又一次，我們看著妳，四肢漸漸地，從無力到不能行動，能享用的食物一直在改變，說話的能力也每況愈下。我們心裡有數：每個霎那，或許就是永恆。

有一次，我從峨眉出來老貓自台北下來，和嵐相約在新竹，然後準備到埔心看妳。我想起妳極愛新埔某家菜包，心想這回妳若沒吃到下回不知還能吃嗎？於是建議專程去購買。建議的人對路途沒概念，開車的老貓是個大好人，只要車子能到的地方都不遠，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可是，路程遠比我們想像的多出不少時間，還不容易找著！更慘的是，那家店生意極好，當我們接近目的地時，上網發現即將售罄。我心中懊惱，此刻多花時間就是減少與妳相聚的時刻，弄了半天如果白搭一場，豈不令人扼腕？

一到店家，我衝下車排隊。我買到了，排在我後面的人全摃龜，謝天謝地！

生病後的妳，受洗成為教徒，某日妳對我說，尋覓一生，終於明白自己蠻適合成為教化人心的神職人員。如果有來生，妳希望自己可以......

這般想法顯見妳心中體悟極深，相信妳是以自己所受的苦來成就別人，如同以這場惡疾讓孩子學習成長與獨立。也正因為如此，妳曾應漸凍人協會之邀，克服萬難前往桃園某國中演講，以逐漸不順暢的言語能力用生命訴說自己故事鼓勵國中生！

我忘不了國中生上前擁抱妳的那一幕，也忘不了妳談到這群高中好友的心靈悸動，「30多年了，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107年間，小湯自美返台數次，3月31日是六個人齊聚一堂的日子，意義重大，群組相片也換上了六個人合照。數月後小湯再次回來，因時間無法配合，7月上旬我們分為兩梯次去看妳，那一回，是多年來我們見妳失聲哭泣的唯一一次，妳在老貓的擁抱中哭了許久。

此刻回想，到底是冥冥中的安排？還是妳有所預知？

密集與妳相聚一年多的我們，自3/31起兩個月不得相見。起初，面對我們的關懷與掛念，妳的孩子會在群組中幫忙轉述：媽咪不好，講話不清楚、很煩躁，好像又更嚴重了一點！後來，則告知大家：「媽咪很謝謝阿姨們，不過她還是很不舒服，而且言語不清，我們有訂眼控電腦的支架，等支架到了，媽咪可以用電腦代替語言時，再邀請阿姨們來。」

雖然我們很想念妳，但也能理解妳的心情：當親友前去探望，妳想說卻無法表達清楚而別人又猜不對時，那種深刻且無力的挫折感，確實很難受！......於是，我們按捺住掛念心情，等待以電腦代替語言的時刻到來。

誰知？我們等來的，卻是一道宣判。

妳的女兒夾在媽媽交代和阿姨關心的矛盾中，下午打的訊息遲遲未敢傳出來，直到半夜才發送，而我們看到時已是早上起床時刻。那道訊息宣判著：前一日凌晨妳因呼吸衰竭送急診，此時則肺部發炎情況不樂觀！

當日早上我有個無法缺席的會議，原本預定處理後趕去醫院，豈料情況變化迅速到令人難以接受，就在阿狗老貓與嵐她們三人趕到前，妳已返回天國了......

明知有這一刻，依然在顫抖。

明知不再受折騰是幸福，依然難受。

當女兒通知阿姨可以過去時，妳已是彌留狀態，「現在人叫不醒，但聽得到，我剛剛跟媽咪說妳們很愛她，她眼睛有濕濕的。」親愛的寶寶，雖然最後一刻我們無法在妳身邊，謝謝有機會讓妳明白我們始終很愛妳！

「總以為來日方長，卻忘了世事無常。」不知哪裡傳來這段話語，因為妳，讓我們對這兩句話感觸極深，低迴不已。

我們送走了妳，看著妳化為灰燼撒在陽明山上，繁星花圍繞，美麗山林為伴。眼眸迷濛中，我彷彿見到了妳如釋重負，對我們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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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在一起 

謝謝妳等我 

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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