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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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
我們奔馳著
在不同的季節
前往不同的方向
相逢簡直不可思議
它應該不是巧合
但願這是上天
精心安排的
一場奇遇

寒夜，冷的純粹。空氣似乎快要凝結。行人匆匆，七點的台南街頭，有一種奇妙的氛圍，似乎有什麼好玩的事就要發生。

樑柱的後頭，出現了一位美麗女子。
傳說的女主角終於翩然而至。

那張白皙的瓜子臉龐加上端正的五官宛若芙蓉出水，明眸閃耀透露了一種與生俱來掩藏不住的古典氣質。長髮過肩，慵懶自在的捲髮表明了她崇尚的自由，並且帶著一點點管不住的放縱。牛仔褲、絨質上衣再加上一條暗褐色的毛巾。簡單卻充滿個人風格的妝扮，這是恰到好處的俐落。她從轉角走來，潮水般襲捲而來的風采淹蓋了所有人，我們無法停止對她的注視。

她的名字叫做玫瑰，是位中學國文老師，今晚與眾好友相聚，我是這餐宴唯一的陌生人，沒辦法，介紹我來的朋友臨時缺了席，於是我只得硬著頭皮單刀赴宴。除了我之外，其餘皆從事教育工作。也只有我，既不相識也找不到恰當的話題參與。對我而言，今晚恰可一窺教育界堂奧，聽聽他們的酸甜苦辣。

今晚的話題很廣泛。從出生率到小班教學，從國文的墮落到周杰倫的歌詞。福隆國小的畢業典禮，得靠游泳才能拿到畢業證書，台南的安親班，得靠接送小孩回家才能賺錢。我彷彿乘著熱汽球，環遊教育世界，路上奇風異俗讓我眼界大開。這群老師對於教學有著濃烈的情感，學生的成長與進步是他們工作最大的原動力，感受他們的愛是件很溫暖的事。

當我們開始談論有趣的生活經驗時，玫瑰說了一個頗有意思的觀點。在澎湖教過書的玫瑰，將那段看海的日子比作放逐。她回憶起那段生活：

『黃昏的時候，我喜歡站在沙灘上，乘著風、面向西下的夕陽。動一動腳趾，我便一點一點地踩入細細軟軟的沙子，這樣的感覺叫做「不踏實」，可是，我卻特別感受到生命的真實。傍晚的時候，星子一顆顆點亮夜空，點亮了一種自然的華麗。千層繁星不停閃耀、璀璨而又絢爛。這裡沒有大都市的束縛，沒有台南四處可見倒數計時的紅綠燈，這裡有大自然的灑脫。』

『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在繁華的都市中容易感受生命的倉促與不安？卻容易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找回平靜與感動？』

『我們明明知道，什麼樣子的生活無法讓人感動，而又為了什麼，讓我們在此打轉，走不出旁人設下的迷宮。』

這話題點燃了另一位男老師的興緻：
『生活怎麼能一直充滿詩意？如果沒有生存的自由，又如何體驗這種奢侈的煩惱？最近有部電影叫做血鑽石，這片子提及了很多非洲窮苦的鑽石礦工，他們仍活在極為貧困的生活中，而且不少活在被軍閥殘害的威脅下。如果我是血鑽石所描述的那些礦工。在我還沒懂事之前，恐怕早就已開始無盡的痛苦生活，也無緣去比較城市與鄉村的不同。類似非洲這些礦工的人豈是少數而已？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非常多的角落都存有這樣困苦的人。其實也不必拉太遠，我們台灣困苦的家庭難道又少了嗎？大自然的感動實在有點遙遠。他們的人生不必擔心迷宮的困擾，他們的生活已經是沒有出口的牢籠。』

再發表慷慨激昂的論述之後，這長得像芭樂的男老師放輕了語調：
『或許你說的對，但是我覺得以現在的社會而言，能夠讓孩子安穩成長的家庭實在不容易。為了為持家庭開銷、小孩學費、補習費甚至房子貸款。生活壓力已經讓大部份的人都累癱了。於是我們的「感受」要放空，省得還沒感受到自然與不自然之差異前，先感受了無止盡的壓力，然後消化不良、接著--葛屁。』

我們都笑了。芭樂老師還算真實！可是，我感覺得出來這個芭樂是有點想要藉題發揮唱高調。

有位臉頰一直紅紅的蓮霧老師說話了。
『唉呀。我贊同你的說法。』蓮霧贊成芭樂，理所當然，並不奇怪。
『最近班上有個小朋友在外打架，被送進警察局。訓導主任帶著我一起去處理整件事，原來又是一個來自問題家庭的問題兒童。像是這類的問題，我已經不曉得遇過幾次。每一次深入了解，幾乎都是家庭的環境有問題。窮得窮、亂的亂。玫瑰老師說的很好，我們要停下腳步，找回對於生命的感動。只是我一想到我們學校還不知有多少這樣子的小朋友，我就很無奈。感動對於他們真的很遙遠，現在他們只要好好地讀完書，將來有一技之長做個有用的人，就真的很謝天謝地了。』蓮霧老師擺了一付悄皮的苦瓜臉，還算逗趣。

玫瑰側著頭微笑著，她的左手輕輕握著右手，模樣煞是好看。閃耀的靈眸望著蓮霧、接著是芭樂、接著是我。『耶，你說說話呀。這位小人物先生，你可以說說你的生活希望多還是絕望多？感動多？還是痛苦多？』

『嗯~~我..我..我呀』
希望與絕望？我想起自己瘋狂的人生：考試失敗、戀愛失敗、工作失敗、投資失敗、生活失敗，可以說是全面失敗，直逼太宰治筆下的「人間失格」狀態。玫瑰的眼睛眨了眨。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當然是希望多、感動多囉。這還用說。』這當然是逞強的話。
『小弟目前的工作充滿狀況，挑戰與壓力不小。我們的工作圈就是這樣，就像非洲叢林。獵殺小動物的同時也要常常戰鬥。當然，遇見大野獸的時候也要拔腿快跑。如果我不抱著希望，那麼很快就會餓死、或者被吃掉了。』我雙手一攤，表示無奈。
『至於感動的話，只要每天訂單一張張的來，我就很感動。客戶打電話來訐譙，我就痛苦。嚴格來說，我每天都有感動有痛苦，交織著歡笑與淚水。』這樣的回答很膚淺，但已經是我限的語文能力所能描述的極限。在眾老師面前，跟那些市儈的客戶完全不一樣。收斂是自保的唯一方法。

玫瑰老師笑了。謝天謝地。

『小人物先生，你真的很有趣耶。』得分！我立刻回給玫瑰老師一個微笑作為感謝。
『各位老師呀。人心其實可以更堅強。世界的變化再快，也比不上心變化的速度。你覺得好，這世界就好。反之亦然。我們生長在這個時代，這世界一切的美好都是老祖宗給的。我們覺得苦、祖先們當時不就更苦？可是祖先們留給了我們美好而且豐富的世界，我們是不是該給自己更多的勇氣去面對未知的明天？畢竟，今日的美好是昨日前輩們努力的成果，今日的美好也是前輩們懷抱著希望所實現的理想。』

『每個時代、每個國度、每個家庭、甚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我們的歷史告訴我們，再大的困難也是會過去，就算難以解決，也要盡全力改善。於是這個時代實現了過去人們所期待的「改善」。大家不要因為它不夠「完美」，就退縮了。』

『生活當然可以追尋自己嚮往的感動、期待的自由。雖然我得承認，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機會或是情懷。但是，如果我們願意幫忙就盡心幫忙，這不就是我們當老師的在做的事嗎？教導學生之外，也在引導學生，讓他們往正向的地方發展。其餘的，也必須看他們自己了。你說呢？小先生？』玫瑰老師笑著看著我，而且簡稱我為小先生，顯然她認為我和站在同一陣線。這真是讓人振奮的鼓舞。我感覺我的眼睛正發光。

『有道理。有道理。玫瑰老師說得很有道理。』這是打官腔也是廢話，其實我還在想要怎麼接話。

『我覺得你說得對。或許我們難免因為這世界不夠完美而感到沮喪。但那只是我們自己的觀點，事情本來難免會這樣，只是我們想得太糟。』芭樂老師顯然是為了搏取玫瑰老師的好感而先我一步說出諂媚的認同。

『你們都說得有道理，我應該要回家好好想一想。已經快九點了，我想時間差不多囉。』蓮霧老師不知那根筋不對勁，突然冒出這句話，真是大煞風景。當然，在場可能只有我這麼覺得。

我們走出了餐廳，冬天的風沉重地吹著。我們大夥相視而笑。

今晚的聚餐真是有趣。在這餐廳旁的十字路口，我們四人往四個方向離去。芭樂、蓮霧與玫瑰，這些新朋友似乎為生活寫下了許多未知的可能。

我們的希望是什麼呢？
什麼又是我們的感動呢？

2007/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