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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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順著簡餐店的玻璃窗，像小瀑布般地緩緩而下，模糊了車水馬龍的海安路，窗景變成了映象派畫家的傑作。依稀可以見到彎彎的上弦月，在黑夜裡搖搖晃晃。小齊彷彿一直注視著月亮，沒有察覺我的到來，他手裡的啤酒只剩半杯，就像缺了角的上弦月。

    小齊是我的同袍。退伍後，他前去新竹工作，一轉眼也過了好幾年。這段期間我們雖不常碰面，拜資訊科技之賜，依然可以常常聯繫。年前，他來電告知，說要來台南找工作。我們約定碰面，敘舊之餘，我也想了解他為何離開新竹。

    「逸欣要結婚了。我也不想留在新竹了。」

        小齊…
        這樣的結束對你很痛苦，卻也是最坦白的方式。
        我不欺騙你的感情，如同我不欺騙自己的感覺。
        不知從何開始，我漸漸無法阻擋自己一天天地不喜歡你。
        所以我必須停止。讓我們都靜一靜吧。

    大約在一年前，也是逸欣回到台北工作的半年後，小齊拿著逸欣寫的卡片。他說，兩年的感情，他看見幸福的憧憬，這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他難過卻相信逸欣只是工作壓力太大，他願意等待逸欣的回頭。當時，我對逸欣所謂的「一天天地不喜歡你」印象深刻。對於感情而言，這是名存實亡前的徵兆。

    「新竹到處都是和她的回憶，這一年，我總是一個人流浪在新竹街頭。這樣的滋味。夠了。我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小齊翻開筆記本。「這是我打算寄給他的信。你告訴我，我寫這樣夠不夠乾脆？還像個沒喪失理智的男人吧！？」小齊苦笑著。他也拿出了逸欣的喜帖，他說這是同事轉交給他的。這鮮紅色的喜帖，讓我想起了足球比賽的紅牌。

    逸欣結婚的對象是她的前男友。也是小齊的學長。逸欣的喜帖，附了一張婚妙照，拍攝地點是一片美麗的草原，新人背後的天空，悠悠的水藍色，罩了一層矇矓的白紗。「就像是新娘的面紗嗎？」小齊有感而發，說完喝了一大口啤酒。新郎微笑地背著新娘，新娘滿臉幸福洋溢的笑容。再再顯示，他們決心牽手共渡一生。我可以感覺小齊一直勉強撐著，所以還保有瀟灑的風度，我相信他的內心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退伍前半年，沒談過戀愛的小齊，每晚捧著未央歌，睡前都會傻傻地翻著。問他未央歌給了他什麼啟示？「如果你是童孝賢，那只要找到你的藺燕梅，你就找到你的幸福。」我們笑他，未央歌的情境只是桃花源，不必太認真。小齊笑而不答。兩年前的聖誕夜，我初次見到逸欣，美麗的音樂系女子，不愧是竹科人的最愛。「誰說未央歌只是桃花源？你不覺得我找到了我的藺燕梅嗎？」那一晚，小齊開心地與我舉杯暢飲。

    我該怎麼安慰小齊呢？告訴他你找到了藺燕梅，可惜你不是童孝賢？這樣的挖苦似乎有點殘忍。

    感情的事沒有常規。那不像物理，你愛她很深，她也一定會愛你很深。
    感情也沒有規定，你愛她很深，她就應該愛你很深。
    「所以呢？」
    隨緣吧。至少你讓她確定無法與你相知相守。至少你讓她確定一生的幸福該選擇誰。這也算是一個功德。
    「功德？我要這功德作什麼？這功德有什麼用？」小齊苦笑著。
    小齊，別傷心。上天看得見你的付出。
    「好吧。我喜歡這虛無飄渺的功德。反正我已出局了，何不乾脆更有風度一點。愛你的心，至死不渝。再加四個字，愛你的心，『化成祝福』，至死不渝。這樣功德會不會多一點？」輪到我苦笑了。

    第二天，我帶著小齊到鹿耳門天后宮拜拜，那兒有一座聞名遐邇的月老仙翁，善男信女的感情問題有求必應。天后宮香火鼎盛，小齊要求一人去拜月老即可，我則四處取景拍照。半小時後，他紅著雙眼走了出來，笑著說這裡的香客真不簡單，滿屋都是香的煙，所以眼睛被煙薰得不大舒服。

    「拜月老的時候，我突然有個念頭，從今天起，我要開始學習放下這段感情。這種「開始」，其實，還滿感傷的。」

        親愛的逸欣…
        原來，我的愛不是不回來。
        我要責怪你的離開？責怪我最真的愛？我的寵愛？
        我不責怪。我也捨不得責怪。
        愛已難收。我無法收回，也不打算收回。所以，
        愛你的心，化成祝福，至死不渝。
        小齊

2007/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