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餓得真瘦，幾乎連動彈的力氣也快沒有了。自然，這是不能使它強壯的，因為一強壯，就不能駕馭。現在是半死不活，卻還要用鐵圈穿了鼻子，再用索子牽 著做戲。有時給吃一點東西，是一小塊水泡的饅頭皮，但還將勺子擎得高高的，要它站起來，伸頭張嘴，許多工夫才得落肚，而變戲法的則因此集了一些錢。

孩子在場面上也要吃苦，或者大人踏在他肚子上，或者將他的兩手扭過來，他就顯出很苦楚，很為難，很吃重的相貌，要看客解救。六個，五個，再四個，三個……，而變戲法的就又集了一些錢。」

　　古代變戲法的人，他們的生財工具，要不是幼小的動物，抑或就是孩子。我們只要看透這一點，就會覺得這是很殘酷的行為，這道裡雖然大家都能明白，但是魯 迅依然很感嘆：「事情真是簡單得很，想一下，就好像令人索然無味。然而我還是常常看。」這個問題就是值得讀者深思的地方。所幸今天已經絕少聽說有這樣不人 道的表演了。

針對看戲法，《聊齋誌異》的作者蒲松齡倒是記錄過一段他小時候看人變戲法的經驗，我們也許從這些文字記錄中，可以回顧古人看戲法的場景和經驗。

作家說道：我童年的時候，有一回到濟南府參加考試，那時正值春節，依照風俗，春節前一天，城裏各行各業的商家，都要抬著彩樓，一路吹吹打打到布政司衙門去祝賀春節，這習俗叫「演春」。

我那天也跟著朋友到衙門去看熱鬧。

來到衙門四周，遊客很多！幾乎堵成了人牆，擠得水洩不通。那大堂之上坐著四位身穿紅袍的官員，他們東西相對而坐。因為我年紀還小，也不懂他們是什麼官。只聽得人聲鼎沸，樂鼓喧闐，簡直震耳欲聾！

此時忽然有個人，帶領著一個披髮的童子，身上挑著一副擔子，走上大堂來，他所說的話，我聽不見，因為這裡太吵了，不過卻看見到大堂上的官員在笑。然後，就有個全身黑衣的衙役向他們傳話，指示他們演戲，那人立刻答應了。

剛要表演，忽又問道：「大人想看什麼戲法？」堂上官員隨即彼此商量了幾句，又命衙役走下堂來，大聲問道：「你有什麼拿手的好戲法？」那人回說：「我能顛倒萬物生長的時令，任意叫自然界生出各式各樣的東西來。」衙役回堂稟報之後，又走下來，叫他表演取桃子。

耍戲法的人點點頭，然後脫下衣服來蓋在竹箱上，又刻意洋裝抱怨：「官長們委實不明事理啊！眼下這冰雪還沒有融化，叫我到哪兒取桃子來呢？倘若不去取，又怕惹得官長生氣，這可叫我怎麼辦呢？」

他的兒子在一旁接口道：「父親已經答應了，怎麼能推辭呢？」那耍戲法的人為難了一陣，便說道：「這眼下一片冰雪世界，人間哪兒能找到桃子？只好去到那王母娘娘的蟠桃園，所幸那裡四季如春，興許會有桃子。只不過，這得到天上去偷才行。」

兒子說：「咦？難道父親有臺階可以上天嗎？」那耍戲法的人說道：「你別擔心，我自有辦法。」說完了，就從一個竹箱裏取出一捆繩子，約有數十丈長。他理著理 著，找出了一個繩頭，一伸手拋像了天空，沒想到這繩子竟然高掛在半空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牽它著似的。而且這繩子還不停地上升，愈升愈高，不一會兒工夫已經 升到了雲端，剛好那人手中的繩子也用完了。

這時，他把兒子叫到身邊來，他說：「孩子，我老了，身體疲乏，上不去了，你替我走一趟吧！」接著就把繩頭交在兒子手上：「抓緊了就可登上去。」

這兒子接過繩子，臉上卻流露出為難的神色：「爹爹真是老糊塗了，這樣一條細細的繩子，就叫我它爬上萬丈高天。假若爬到中途，繩子斷了，我掉下來可是會粉身碎骨的！」

然而父親卻嚴厲地說道：「我已經出口答應人家了，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你還不代我去走一趟？別怕苦，若是能偷來桃子，官長必定賞賜百金啊！那時我就給你娶個漂亮的媳婦，快去吧。」

兒子無奈，一手拉住了繩子，慢慢地盤旋而上，雙腳也隨時向上移動，漸漸地便沒入了雲端，教人看不見了。等了好一會兒，天上突然掉下一個桃子來！大家撿起來 看，那桃子有碗口那麼大！耍戲法兒的人很高興，用雙手捧著桃子，獻到大堂之上。堂上的官員們都來檢視，他們看了半天，也辨不清這桃子是真是假。

這時，繩子陡然從天上落了下來，那耍戲法兒的人驚惶失措：「糟了！糟了！這可了不得了！天上有人把繩子砍斷，我的兒子可怎麼下來啊？」又過了一會兒，便有個東西掉下來，大家趨前一看，竟然是他兒子的頭！

這耍戲法兒的人捧著兒子的頭大哭：「這一定是偷桃的時候，被看守人抓到了！唉，我的兒子算是完了！」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此時從天上又掉下來一隻腳，不一會，兒子身上的各部分肢體都紛紛落了下來。

那耍戲法兒的傷心欲絕，一一撿起來，都裝在一個箱子，然後蓋起來說道：「老漢就這麼個兒子，幾年來跟著我走南闖北。如今謹遵官長嚴命，沒料到遭此橫禍！說不得只得將他背回去安葬了。」

於是，他走上大堂，下跪哀求道：「為了去偷桃，我兒子被殺害了！大人啊，可憐可憐小人吧，賞給幾個錢，也好收拾兒子的後事。將來我死了也會報答各位官長的恩情。」

堂上官員個個驚駭無比！紛紛拿出許多銀錢來賞他。他將所賞賜的銀錢都纏在腰上，便從堂上走下來，用手拍打著箱子，笑著說：「八八兒！還不趕快出來謝謝各位大人賞賜，這會子還在裡頭做甚麼！」此時，那披髮小兒竟以頭頂開箱蓋，從箱子裏走了出來，並朝大堂上磕頭。

蒲松齡在故事結尾處說道：「這個戲法耍得實在太神奇了！所以到如今我還印象深刻。後來聽人說起，白蓮教能變法術。我想，他們可能就是白蓮教的後代吧？」想 來蒲松齡所生活的山東地區，當年有白蓮教等特異人士活動其間，也曾經為當地人帶來許多出人意表的魔幻演出，增添了作家的寫作題材與靈感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