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雯

  讀過《聊齋誌異》裡關於農夫馬天榮的故事，我一直覺得愛情就應該是這樣的。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互不相讓，有時也吵吵鬧鬧，及至到了該分手的那一天，除了迷惘之外，實在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

這耿直的農夫，與那田野間款款而來的狐仙，兩人之間所訴說的愛情，如此純樸，也很動人！至少，馬天榮在結婚之後，夜裡會想念的人是誰？答案應該是明確的。

從前有位農夫叫做馬天榮，妻子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過世了。馬天榮因為家裡很貧窮，所以沒有能力再娶。

有一天，他在田間工作，忽然看見一位青春美麗的少婦，打扮得很艷麗，沿著田埂一路款款走來。及至來到馬天榮面前，天榮見她雙頰緋紅，容貌標緻，因此興起歹念，只當她是迷了路，孤身一人，便想要調戲她。

馬天榮向她搭訕幾句之後，見這位美麗的少婦並沒有十分拒絕他。因此更大膽地要求與她野合。那少婦笑道：「青天白日底下，合適嗎？你先回去，掩上門等我來。今天晚上我一定到。」馬天榮不相信，那女子再三發誓，兩人才作別。

那天夜間，美麗的少婦果然來了，兩人好事成雙。馬天榮以觸覺感受到女子的肌膚柔嫩無比，忍不住起床點燈一照，但見她的皮膚白裡透紅，像個嬰兒似的，還有一層薄薄的細毛。馬天榮懷疑這來路不明的女子是狐仙。

於是他開口質問，沒想到這少婦直認不諱，說自己就是隻狐。馬天榮又問她：「妳既然已經成仙，應該是要什麼有什麼。既然承蒙妳的厚愛，妳能否送些銀子給我？」那少婦也爽快地答應了。

第二夜晚，馬天榮毫不客氣地向她索取銀兩。那少婦竟然故作驚訝狀：「唉呀！我忘了！」天亮之後，少婦臨走前，馬天榮又叮嚀她：「今晚記得帶銀兩來。」到了夜裡，少婦進門來，馬天榮直接問道：「我要的東西，妳今天應該沒有忘記吧？」沒想到那婦人竟笑著說：「別急啊，請再等一天吧。」

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天，馬天榮不斷地向那女子索要銀子。婦人於是笑吟吟地從袖裡取出二錠銀子來給他，大約有五、六兩重，兩旁雕琢著細細的花紋，非常典雅美觀。天榮歡喜異常，將這兩錠銀子包裹起來後，珍藏在櫥櫃裡。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半年。馬天榮有天急需用錢，因此取出珍藏的銀子來使用。沒想到旁人看了以後卻說道：「這是錫！你只要用牙一咬，保管掉一塊下來。」馬天榮大為光火！沒可奈何，只好收拾了錫塊回家。

到了夜間，美人來了，馬天榮對她大發脾氣。女子只是笑著說：「怪你自己命薄，擔不得真金呀！」說完了還直笑。馬天榮氣得故意說道：「傳說中的狐仙都是國色天香，我看妳卻不然！」這狐仙還是氣定神閒地解釋道：「我們可是看人變的。你連得到黃金得福氣都沒有，真有個落雁沉魚的美人來了，你消受得了嗎？當然啦，就我這副容貌，其實也配不上什麼高貴的人物。不過我要是比起那大腳駝背的女人來，也可算是天姿國色了！」馬天榮也不管她胡說些什麼。

幾個月之後，狐仙突然拿了三兩銀子來給馬天榮：「你屢次向我要錢，我素知你命薄福淺，不應得到銀子，所以沒有沒有給你。現在你福氣到了，即將有媒人來提親囉！所以我送錢來給你，這些錢夠娶個媳婦了。我從今起，也就與你告別了。」馬天榮不耐煩地說道：「對不起，我並沒有打算要娶妻。」狐仙卻很肯定地說：「就這一兩天之內，必定會有媒人來提婚事。」

馬天榮問：「那妳有沒有聽說我的老婆長得怎麼樣？」狐仙答道：「你不是想要個漂亮的媳婦兒嗎？所以未來的新娘自然就是漂亮的。」馬天榮苦笑：「這我不可敢奢望。就憑這三兩銀子能娶到個漂亮的媳婦嗎？」狐仙事不關己地樣子說道：「婚姻都是月老的安排，我們是無力改變的。」

馬天榮問：「那妳為什麼忽然要走？」狐仙答道：「像我們這樣只能在夜晚偷偷地相會，終不是長久之計。既然你即將有妻子了，我為什麼還要夾在你們中間呢？」

那天天一亮，狐仙便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惦記著將一包藥交給馬天榮：「恐怕你以後生病，到時候記得服這些藥就能治好的。」狐仙也流露了多情的一面。

第二天，馬家居然真有媒人來提親了！馬天榮打聽女方的相貌，媒婆說道：「不美，也不醜。」馬天榮便問：「需要多少聘禮？」媒婆答道：「四、五兩銀子就夠了。」馬天榮擔心的不是價錢，只是需要在結婚前先見見這女子。媒婆煩惱地說道：「良家女子豈肯抛頭露面？要不，我帶你走一趟，你到了她家自己見機行事吧。」

天榮遂與媒人來到了女家的村子口，媒人進村去，讓馬天榮先在村外等候，過了好久，才回來說道：「巧了！我的表親與她是鄰居，剛才我過去的時候，瞧見我那表親正坐在她的屋中。我看這樣吧，你就假裝是來拜訪我那表親的，從她屋外經過，然後偷看上一眼，如何？」

馬天榮跟著媒人進了村子，來到女方家裡，果然看見一個女子坐在屋裡，身子伏在床上，另一女子正在給她搔背。馬天榮仔細看了一眼，那女子果然和媒人說的一樣，不美也不醜。

接下來，到了兩家商定聘禮時，女方並不計較，只索取了一二兩銀子，馬天榮自以為得了便宜，不僅按數交付了銀子，還酬謝了媒人以及撰寫婚書的人，三兩銀子剛剛好用完，一文錢也沒有多花。

良辰吉日一到，便將女子娶進門來。掀起蓋頭一看，原來是個雞胸彎腰駝背的女人，脖子很短像烏龜。再往裙底下一看，卻是一雙超級大腳。

馬天榮終於明白了，狐仙曾說人各有福氣，還說自己比大腳駝背的女人好看多了等等那些話，原來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