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李說他無法確定。」探員瑪莉安平靜地說。

 「胡扯！那天晚上他見到的不是人難道是鬼？！」雙手撐住辦公桌桌沿，探長約瑟倏地起身猛敲桌面，狂飆怒吼。

 對於擁有高壯身軀和一顆大肚腩，向來以不理性態度聞名倫敦社交圈，動不動便以怒吼方式質問下屬的急性探長，瑪莉安早已見怪不怪，依然保持一貫優雅高貴的態度，不急不徐地清清喉嚨，以平靜語調回答：「倒不是這樣，他說他聞到的見到的以及後來跟蹤所見著的模糊背影似乎是某人沒錯，可是……」

 「沒有可是，」探長約瑟打斷她的話，拿起柺杖指向瑪莉安的鼻樑頂，高聲下達命令：「發出逮捕令，正式逮捕這位於白教堂（Whitechapel）一帶犯下至少連續殺害四名妓女，殘忍無比的世紀冷酷凶手，聽著！我要現在、立刻、馬上去辦！」

 瑪莉安掩鼻打了個無傷大雅的噴嚏，擤鼻後的她聳聳肩表示明白，隨即轉身離去。

倫敦警方發出逮捕令，拘捕勞士頓公爵家負責折疊衣物以及打掃整理主臥室的女僕－梅貝兒。

「噢，怎麼會是她呢？她是個好孩子，連隻雞都不敢殺。」廚娘柔伊於爐具邊邊燉煮肉湯邊削馬鈴薯皮，評論警方逮捕梅貝兒的事。

 「唔，這個我可不敢說，聽說她……」女僕珍娜於準備桌邊忙進忙出，一會兒洗菜一會兒削皮，以引人興致的語調否定柔依，同時不忘加油添醋。

 柔伊停止削皮，抬眼凝望桌邊旋轉飛舞的珍娜，狐疑問：「她怎麼了？」

 「聽說她和主人走的很近，老趾高氣昂的命令別人做這做那。最近更過分！把很多工作都丟給克勞蒂亞，比方說打掃的事、摺疊衣物的事、擦拭櫥窗的事，還有許許多多不屬於克勞蒂亞該做的事。梅貝兒指揮克勞蒂亞做事的姿態和神情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她是女主人一樣。」

「什麼？！」 望向傻里傻氣的珍娜說話時口沫橫飛的愚騃神態，柔伊不由自主笑了，於削馬鈴薯皮的同時不經意問：「夫人知道這件事嗎？」

 一聽話題扯到比自己還要傻氣的公爵夫人珍娜開心極了！好似哈巴犬一樣涎著臉獻殷勤，舌尖伸向嘴角舔舐一圈，食指伸出擦擦嘴邊的口涎，開心回答：「不知道！夫人和公爵向來分房睡，夜裡的夫人習慣喝安眠藥助眠，總是頭一沾枕便昏睡過去，完全不曉得這回事。」

 「我明白了。」聽完話的柔伊停止削馬鈴薯皮的動作，以刀背輕拍珍娜的肩膀，低聲囑咐：「那麼就別說，什麼都別說！多言賈禍，做妳該做的事。妳可不想夜半出門遇上報上說的變態殺手－開膛手傑克，對吧？！」

「那當然！」珍娜一聽嚇白臉連搖頭。這位倫敦出了名的變態殺手報上天天登載他的消息，儘管臆測成分居多卻已成為家喻戶曉人物，人人聞之色變，就連三歲孩童都知道不乖的結果就是開膛手傑克上門－恐怖唷。

再傻氣再糊塗的珍娜都不想招引這位「名人」上門，順著柔依說話的態度壓低嗓門：「誰想沒事撞見那位殺人不眨眼的恐怖魔頭？求求妳柔依，就當我什麼都沒說，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發誓。」

李昏昏沉沉醒來，一聽女僕梅貝兒遭警方逮捕訝異極了，驚異問：「我只說昨兒夜裡聞到的見到的以及後來跟蹤所見得的背影很像梅貝兒，如此而已。警方怎能以不明確的陳述當成證據逮捕無辜的女僕呢？」

 「警察被投訴的次數過多，新聞媒體無來由的日日攻訐，指摘警方的辦案能力。倫敦警察疲於奔命，應付這應付那還破不了案。急於破案的警察早先已逮捕至少五名疑犯，礙於證據不足遲無法宣告破案。這下你可知『捕風捉影』的辦案態度會死多少人了？」

「相信過不久無辜的梅貝兒就會被釋放，別過度擔心。」柔伊將燉煮好的馬鈴薯和肉湯端上桌，出聲安慰不安的管家李。

柔依看得出管家的焦慮，李的稱職和盡責及辦事能力備受讚譽，同情無辜女僕的良善舉止令柔依深受感動。

這年頭少有人菩薩心腸，大英帝國的菁英總是自大、傲慢兼蠻橫，總是自以為是。擴張再擴張侵略再侵略成為帝國的標籤，聰明的管家李不具這些特質。只因黃皮膚的他來自遙遠東方，遍體鱗傷的國度菁英放洋，謙恭有禮的態度受人喜愛，加之進退有節詩書滿腹，李的陳述莫怪成為倫敦警方重視的依據。

 這位黑髮黃皮膚的管家來歷不明，一開始確實引發公爵府邸附近鄰居的質疑，可是等到李一開口，一口字正腔圓的牛津腔加上上流社會的儀態和紳士風度深深擄獲人心，掃除所有的疑慮和不安。

 半年過去李就像出生本地的英國人，無人質疑其膚色和髮色，甚且請教李種種問題，包括出外狩獵的用槍知識和跟蹤本領，李的百發百中的判斷能力和絕佳分析力令所有人讚譽。

 「你是怎麼辦到的？」

「太棒了！真不愧出身高貴的公爵府邸。」

 「喔，真正的神槍手！完美射擊。八年後的雅典奧運大不列顛王國（Great Britain）該派你參加射擊項目才對。」

 「當管家太可惜，來我這兒當保鑣，我出高薪僱用你。」

 眾人交相讚譽，令向來謙遜不愛出風頭的李益發窘困，連道不敢，引發更多興趣。

「不敢的意思是什麼？」

「孔夫子和老子什麼關係？」

「貴國皇帝真的是龍的後代嗎？」

一連串問題令李招架不住，最後公爵出面緩頰。

「龍在中國是尊貴的象徵，李認為皇權最終消失，起而代之的民主遍灑大地。」

「李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就連他自己鑽研一輩子都未必知曉道學和儒學的關係。」

「謙遜是美德，李終身奉行。」

 李的一身本領打哪兒來確實令人起疑，嚴格說來李自己也不曉得哪裡學來的本領？

李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嚴肅的態度認真的可眾人只當他開玩笑。

記憶，於半年前的深夜醒來開始起算，就好像李這輩子只活了短短半年的光陰。

李的實際年齡據公爵對外宣稱35，而歲月的印記就只短短半年再無多餘。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