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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16 11:56:21瀏覽65|回應0|推薦0 | |
只知道那次他惹思遙生氣了。
思遙看清是他後,將弓垂下,眼睛裡含著淚水。
整整半個月沒跟他說一句話。
他知道他錯了,思遙是如此用心在守護千月門,連壞了自己的寶貝二胡都在所不惜。可是有時候,他又很納悶,二胡是思遙最珍貴的東西,最珍貴的事物可以在一瞬間做出放棄的決擇,這又是什麼念頭呢?
他和思遠兩人進城修二胡時,把這個問題直接問了思遠。
「每個人都在找珍貴的東西,找著了,又在心中排順序。大部分的人花時間在找和排順序,」思遠輕笑:「阿遙很早以前就找好了,也排好了,因此她的心中不會有任何動搖。」
--可是,思遙好生氣,都不理他了,怎麼辦?他的順序,是不是在二胡之後?
大師兄這下是真的笑出來了。
「如果在二胡之後,阿遙就不會生氣了。」
丁襄一點都不理解這句話的因果關係,如果思遙不是把二胡看得重,他開開玩笑壞了二胡,她怎麼不乾脆點原諒他?
只能說,丁襄從未理解思遠、思遙這對兄妹的心神,只知道他們好像這輩子就在師門落下了種子,就此生根了。他們對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好奇,對輸贏冷漠,對那些奇聞逸事也絲毫不感興趣,任何事在他們身上就如微風吹過,衣袖飄動卻無法撼動。
二胡修好還給思遙時,丁襄頭低低的,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是思遙接過後,就好像放鬆了下來,她嘴角輕揚,撥弄一會兒試音,道:「小襄,你想聽什麼?」
小襄、小襄,離開了千月門,沒有人再這麼叫他,那麼溫柔,那麼清澈。小襄、小襄,再沒有人慰問他,沒有人關懷他,以前那些囉嗦,現在都成了缺口。
思遙一點也不囉嗦呢。他想,以前怎麼老愛忤她的意?她叫他多穿件衣服,叫他多吃點,叫他出門要小心、遠行要保重,他不耐煩應了,她只是微微扁嘴--然後調頭就走。
她調頭就走的樣子也很好看。
外面的囉嗦和千月門的囉嗦一點都不一樣,為了言談而言談,為了說話而說話,裡面沒有真誠和心意,但其實他也是之後才明白的,在那之前,他都樂在其中。
在開鋒之前。
他早就想好了,開鋒後他第一個對手當然要是大師兄。所以他約大師兄在阿歲的鐵鋪外,大師兄早來了一步,得知他是開鋒後第一試,便拒絕了這場比劃。
「我如果現在輸你,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雲開。」
這句讓他慌了,大師兄嘆了口氣,轉身便要離開,他離開的時候那麼自然又堅定,這時候阿歲出關了,他取了劍便追上去,他追上大師兄,喝了一聲便出招,要逼思遠和他動手,卻誤傷了思遠。
※
「你勝了大師兄?」年輕人問。
丁襄搖頭:「大師兄根本沒避開,我只好自己收招,但當時我已太心急,收勢不及,劃了大師兄一劍。大師兄沒怪我,他說……。」說到這,喉頭又乾了。
思遠說:雲開本應雲開,而你又為誰而開?
而他傷了大師兄後就慌了茫然了,直到追上的阿歲,看到他一個人拿著劍在發愣,身上明明沒有外傷,劍上卻有血,便十分在意開峰後第一滴血不是劍主。
開鋒後雲開沾的第一滴血是大師兄的,不是他的。
阿歲認為寶劍有靈,以血認證劍主,縱然寶劍流落他人手裡,也不會有劍主那麼得心應手。
在那之前,他沒有聽過這回事,而阿歲死後,這件事就剩他一個人在意了。大師兄的話、思遙的二胡、雲開沾的血,織成了一張網,在他下墜的心神裡接住了他,他卻懸在半空中,不知該往何方。
--再一試就好,每次他都以為再一試,他就能找到一席之地站穩。每次戰敗,看著對方歡天喜地的離去,他就下墜了一回,不知落往何方。
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以前劍關住他,現在他守著劍,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沒有想過回去麼?」年輕人又問了,依然是讓人為他擔心的問題,丁襄後來的形象可不好,酒醉了會大發脾氣,雖然是屢敗屢戰,尋常百姓聽聽故事,但對於江湖人還是避退三分的。
「回去?多窩囊。」
「怎麼會窩囊?出來了,總是要回家的。」年輕人笑:「謝謝你的故事,我也要回去了。」
年輕人的辭意那麼突然,他突然驚慌了,自從開鋒他容易慌亂,卻不知來由,只能胡亂的問:「你要回去哪裡?」
「哪裡有人在等我,我就回去哪裡。」年輕人笑。
「你怎麼知道有人在等你?」
「所以我只好親眼去確認了。」年輕人已經站起身來,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不怕受傷。
「如果沒有怎麼辦?」
「那我就回到這裡,再聽一個故事。」年輕人聳肩,反問他:「如果有怎麼辦?你怎麼能忍受得了讓人等待的滋味?」
讓人等待的滋味?等待又是什麼滋味?回去了,那出來的意義何在?劍呢?雲開呢?
年輕人手突然往腰處一按,抽出了一只軟劍,只是劍身一抖,又與尋常劍剛毅無異。丁襄突然覺得從關節有股熱度在提升,對手……他渴求對手,可是後來已經沒有人要跟他試劍了。
此時看到這年輕人竟能將內力注入劍中,勁道運用自如,他內心裡那股渴望竟然還未殆盡。
城外試劍。
「那個丁襄」又要試劍了,跟到城外看熱鬧的人當然不少,只是當他們都要出招時,丁襄突然聽到有人說了一句:「啊,我看過那少年幾次,未曾敗過。」說的是那個年輕人。
丁襄心裡又在下墜,跌入虛空,年輕人劍舞已翩然,那劍舞卻有種迷炫,讓他將思緒傾倒、再傾倒,他也是一個等待的人,等一場比試已經很久了,他不能再錯過。他忍不住出劍,這一揮他倒空了心思,他不去想阿歲,不去想過去的戰敗;他這一劍,倒出了對大師兄的妒嫉、倒出了對思遙的愛慕,倒出了他對名利的崇拜,倒空了他的姓名與擁有雲開的虛榮。
純粹的一劍。
他格開那年輕人的劍突然純粹俐落,他便著迷上這一劍了。他留住這一劍的印象,再度發揮,不再畏首畏尾、不再拖泥帶水,他突然有種清醒的感覺,劍與劍碰撞的每一個聲響,招與招之間的變化,突地如此澄明。
『你是誰?』
他用他的劍問,用他的招問。他們的比試如此漂亮,捨不得就此結束,可是那年輕人突然喊停。手掌擋著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讓丁襄無法再前,年輕人道:「就這樣吧,留點力氣讓我趕路。」
這一試,他沒有敗,也沒有勝。
「你不想分出輸贏?」
「也許下次我會想,能和傳說中的雲開對上,我已經很滿意了。但現在對我最重要的是,」年輕人眺望遠方的山嵐,道:「我想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
丁襄看著年輕人,想起大師兄說起思遙,不自覺地喃喃道:「所以你已經找到最重要的事物,就不再動搖了?」
年輕人先是一愣,收劍的同時輕笑:「是的。」
「可是你怎麼確定那是你真正想要的?未來不會後悔麼?」
年輕人看著他,有點疑惑:「未來麼?我當然不知道,但我知道現在想要的是什麼,我知道現在不去做,才會後悔。」
年輕人的辭意又更堅決,他知道再也留不住他的朋友,可是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人與人之間聚散平常,又何必問呢?
可是他知道,現在他不問,以後他一定會後悔。
所以他不顧旁人的目光,對著那年輕人背影大聲問著:「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回頭一笑,舉起了手說了什麼,好像回答了他,也好像再次道別,但他聽不清楚。
丁襄回過頭,找了路邊一塊大石頭,揮起雲開。不施巧勁、不動內力,只是憑著血肉之力,不顧旁人的驚呼,他將雲開砍成一把鈍刃。
他帶著鈍劍和夕陽下那長長的影子上路時,二胡的聲音又細細幽幽地從腦海傳了過來,像誰人的歌聲,他不知這是腦海裡的聲音,還是因為他已經接近了千月門。那二胡一聲又一聲來往心口,直到在胸膛上補強那塊缺憾。
(完)
本文中那個試劍的年輕人,熟悉浪的故事的朋友應該不陌生,煠武師打造可以藏在腰帶裡的軟劍,給了廣南遊。
是的,這個年輕人是旅行中的廣南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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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