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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7 00:36:36瀏覽579|回應0|推薦3 | |
後來他跟我抱怨護士每次幫他通便都弄的他很不舒服,我跟他說護士已經很溫柔了,她們的技術都沒問題,應該是他自己放不開,這完全是心理的因素。 「妳想想,要把我那裡張得大大的給那些女護士看,多難為情啊!而且我自己有時候無法克制,幾天沒有上了,就會噴到護士的衣服上,我知道他們都不想來,我其實都知道他們都是用猜拳來決定今天是誰要來幫我,唉,被人當成皮球踢得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他嘆了一口氣。 人性尊嚴對於癌症病患來說簡直就是看得到的標語,聽得到的口號,可事實上這些已經癱瘓的病人,連自理的能力都喪失,又該如何理直氣壯的對別人高喊他們也需要人權? 常在想,他要如何面對自己的糞便就這樣無法自主的噴在護士潔白的衣裙上,而那白的發亮,透著洗衣精的香味,該怎樣與這樣不堪的穢物相提並論呢?正如對於我們這些每天行動自如的人,又是用如何的眼光看待病床上苟延殘喘度過歲月的他們呢? 因為如此,我主動向護理長表示,這位病人的一些基本看護就由我來做好了,除非我還有別的手術走不開,只要是他的事情,就立刻呼叫我。 隱約聽到護士們一陣的歡呼。 他的年紀其實不大。如果沒有生病的話,應該也算是個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說真的,看膩了每天那些毛頭小鬼因為逞強愛出風頭,而成為急診室的常客,我已經逐漸的對他們失去了興趣,簡直就是到了冷感,絲毫不會讓我想要有愛情的衝動。 我常在想,這輩子我應該會跟愛情絕緣了。我是個工作狂,並不會覺得人生多了愛情或是少了愛情會有什麼不同。喜歡值班,甚至熱愛在狹長的走道上,不斷奔波於放射室以及手術房的怪人。我聽著腳步聲快速的行進在白的發亮的磁磚上,即使再疲憊也能隨著節奏而頓時有了力量。 「醫生和病人是不能來往密切的。」 我不斷的提醒自己,在認識這位病人之後。 這有點類似律師他們常講的那一套迴避的觀念,不過還有一點,比利益迴避更為複雜,是人性的脆弱。 當病人與醫生發展出感情,往往醫生無法正確的為病人做判斷,特別是開刀的時候,可能會因為情緒激動而無法專心進行。所以醫生必須冷血,為了保護病人的權益。 所幸他已經是安寧病房裡頭的病人。 突然覺得很矛盾,如果他在一般病房裡頭呢?他的生活肯定會比現在過的更有意義,起碼每天都看得到太陽出來時的希望光芒,但我不會出現在他的身邊,在醫院裡頭總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著處理,沒有人會為誰多停留任何一分鐘。 那種想要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旅程的想法,就這樣悄悄產生,而且我竟然任由這樣的情感不斷滋生著,像是一種很厲害的感冒病菌,已經佔據了我的腦。於是只要我值班,一定會去陪著他說幾句話。 當人重病在床的時候,沒有親人守候,更遑論朋友,是比死還要慘的事情。 那真的是在等死。而且是很寂寞很寂寞的那種。 這算愛情嗎? 大概不算。 我們沒有牽手,沒有親吻,也沒有擁抱。雖然我看過他那裡。 我會對其他病人大方的說那是陰莖,睪丸,攝護腺,可我卻不曾對他這樣說話。就像我們不會對自己的丈夫或是男友這樣大落落的說出那部位的器官名稱。 如果他們不是醫學院的學生。 我給足了他男性的自尊,當然他也給了我女性想要的浪漫。醫院裡頭不可能存在的氣氛被我們兩個偷偷地藏在心裡,我是個善於保守秘密的人,他也是。 而整個龐大的醫療體系不斷的為著奇蹟運作,至於連奇蹟都不可能會顯現的人,沉默的在醫院的角落喘息。 沒有生病以前,他可是搶手的科技新貴。但是從他開始化療,以往強健的肌肉萎縮了,兩頰豐潤的臉頰消瘦了,連帶著曾經是一頭時髦而烏黑的F4長髮,也紛紛離他而去,唯一陪伴著他的大概只剩下凹陷的黑眼圈,濃密的假髮,以及羸弱癱瘓的軀幹。 發現的太晚,發病又太快。三個月的期限,已經過去了一半,再過不久我也要開始準備申請住院醫師,同時還得要應付執照的考試,時間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都是嚴重不夠的。 即便如此,在當時的我還是願意,巡房的時候多去看他幾眼,帶上一杯我的特製咖啡,他說以後來看他都不要忘記為他準備,否則以他這麼虛弱的身體,恐怕會在跟我講話的時候,就不小心睡著了。 「這樣很糗。」他羞赧的說。 下班了。 「今天的落日你看到了嗎,圓圓紅紅的,像極了蛋黃,每到有這麼美的落日,我都會想起你。」 站在昔日的病房窗口,眼睛已經濕潤。 -------------------------------------- 墨西哥落日咖啡,是以黑咖啡為底,加一點冰糖,在打上一顆蛋黃,蛋黃旁邊可以放一球香草冰淇淋,再灑上一點糖漿。感覺就像是苦短的人生,總該有一段回憶象室落日一樣,即使短暫,卻有豐富了自己的靈魂,再苦,也會帶著甜蜜的微笑,安祥的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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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