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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亞洲將軍談美伊戰爭(2)....非接觸的時代到來了!
2011/01/30 22:14:52瀏覽1031|回應0|推薦0

(2)

記者:您的話讓我想起美國最近三位總統關於戰爭的講話。海灣戰爭剛結束美國總統布希就說:“海灣戰爭中最重要的經驗教訓就是空中力量的價值……從第一天起,空中力量就大顯神威。海灣戰爭告訴我們,我們必須保持空中作戰優勢……我們的空中打擊是戰爭史上最有效的”﹔而在對科索沃戰爭決策時,美國總統克林頓公幵宣佈:“空襲可以解決問題”,“衹進行空襲”。2001年12月初,美國總統小布希在南卡羅來納州的城堡軍事學院發表演講時指出:阿富汗上空飛行的精確打擊空中力量和無人駕駛飛行器,每天都在改寫著作戰的規則。阿富汗作戰使我們對未來軍事思想有了更多的認識,比專家和智囊們討論十年的收獲都大。當我們所有軍隊都能連續確定和跟蹤移動目標,包括從天空和太空中進行監視,戰爭方式就會真正發生革命性的變化。

劉亞洲:有這樣輝煌的歷史經驗,有這樣無與倫比的優勢,有這樣顯而易見有效而簡單的手段,再加上它一貫的珍惜生命的傳統,美國為什麼還要舍近求遠?戰爭不是演戲。不需要花架子。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橋。你有你的優勢。我有我的絕招。狹路相逢勇者勝,智者勝,先驅者勝。近幾年來美國的對手中不乏善戰──當然衹在地面善戰──之人,但美國根本不給他們機會。你還記得科索沃戰爭中這樣一個鏡頭嗎?一位塞爾維亞老人站在多瑙河畔怒視著天空說:“上帝啊!你要是可憐塞爾維亞人,就讓北約從天上下來吧!在地面上打一仗,是勝是負快點結束吧!”

記者:是的,當時的報紙這樣報道說:“空襲警報和爆炸聲已經持續兩個月了,據說貝爾格萊德動物園的動物神經都有點不正常了。不過這些動物不識字,它們讀不懂北約飛機投下的恐嚇傳單,也體會不到人們因為停電喝不到熱水,打不通電話的痛苦。‘害怕’二字已經無法概括塞爾維亞人目前的心理狀態。人們太疲憊了,不但失去了上街抗議遊行和用人體盾牌保護大橋的熱情,甚至連深夜從床上爬起來去防空洞都有氣無力……塞爾維亞人不想再打下去了,可是也不甘心交出用血和淚維護了幾百年的尊嚴,渴望著最後一拼的人越來越多……

劉亞洲:美國人太狡猾了。你想要的東西它絕不會給你。這也是揚長避短。北約沒日沒夜地轟炸了七十八天。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承受如此烈度的轟炸。塞爾維亞老人雪白的頭顱還在血雨腥風中怒立,南聯盟的頭顱卻低下了。政府屈服以後是軍隊的屈服。軍隊屈服之後是政府的崩潰。1999年6月一個陰暗的日子裏,“渴望著最後一拼”而始終沒能“最後一拼”的塞族軍人走出叢林,走下空蕩蕩的戰場。

記者:這一仗因此成了戰爭史的經典:僅靠空襲就達成了戰爭目的,還實現了進攻方的“零傷亡”。

劉亞洲:別看美國當時也集結了地面力量,但它不會輕易使用。美國有四大軍種。盡管它的每一個軍種都可以獨立進行一場戰爭,盡管它的地面力量也是天下無敵的,它依然要使用最有效的力量和手段。美國這次派出了地面部隊,好多人都以為那是打仗用的,不對,那是打掃戰場、占領和維護治安用的。真正的交鋒是空中的事。 

記者:您的觀點異常鮮明,伊拉克戰爭是從空中決定勝負的。對此,您認為簡潔、準確、整體的描述應該是怎樣的? 

劉亞洲:還是讓我重溫杜黑八十年前說過的話吧。杜黑認為,國家進行戰爭的物質基礎、軍民的戰鬥意志,是影響戰爭勝負的力量重心。對力量重心的直接打擊將加速戰爭進程並影響戰爭結局,勝利將屬於能首先粉碎對方物質和精神抵抗的一方。而航空武器的出現提高了直接打擊對方力量重心的手段。空中力量所具有的這種獨特能力將使空中戰場成為決定性戰場。他認為,一個國家如果遭到這樣一種毀滅性的空中打擊,他們的社會結構將很快瓦解。沒有一種居民堅強到能長久地承受這種空中進攻。人民出於自我生存的本能,為了終止恐怖和痛苦,將會起而要求結束戰爭。 

杜黑說,未來戰爭將從天空幵始。首先使用空中力量的一方,肯定會在戰場上造成迅速的、一邊倒的決定性結局。對於未來戰爭沒有准備好的國家,一旦戰爭爆發,將會發現自己已經來不及准備,甚至連戰爭的趨向也看不出來。由於戰爭這一特性的重大轉變,決定戰爭的勝負是很快的。 

杜黑還說,空軍可以先於其他軍種取得勝利。由於空軍能以閃電的速度對敵人心臟給以致命打擊……首先取得空中優勢的一方,將在戰爭中擁有決定性的優勢。失去制空權的國家,會遭受到巨大的精神折磨。“掌握制空權就是勝利。沒有制空權,就註定要失敗,並接受戰勝者願意強加的任何條件。”

記者:陸軍已經存在了幾千年,可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後,連續發生的局部戰爭表明,它已經步履蹣跚。1992年美軍編有十八個陸軍師,2001年衹剩下九個,其中真正滿員的衹有三個,到2007─2010年將全部裁掉陸軍師,其新軍種將根據戰略攻擊和戰略防禦任務來重新構建。您是不是認為陸軍──廣義地說是地面力量,像俄羅斯軍事科學院院士斯裏普琴科少將說的“作為一個軍種將退出歷史舞臺”?

劉亞洲:革命已經發生。不少國家先後擯棄了“數量取勝”的傳統信條,紛紛採取措施適度削減軍隊數量。美軍將總員額由原來的二百餘萬減少到一百多萬,法軍由原來的五十六萬減少到四十萬。據倫敦國家戰略研究所統計,1985年全球兵力總額近三千萬,1999年降為二千萬出頭,減幅達百分之二十二。美國人總是走在世界的前頭。這次伊拉克戰爭有個很大的煙幕,就是看上去好像傳統陸軍和地面戰又復活了。誰如果得出這樣的結論,誰就上了美國圈套。有兩點我要再次強調一下:第一,盡管美國的機械化步兵師非常先進,但沒有空中優勢的保障,它依然寸步難行。如果說傳統的陸軍在未來還有作用,千萬不要忘了取得制空權的前提。第二,作為防守方的伊軍裝甲師和步兵師,有哪個發揮了陸軍師的作用?一攻一防,實際上已經為未來傳統陸軍作了基本定位。

有著幾千年歷史的傳統陸軍走到今天,在陸上基本上已經走到盡頭,因為今天的人類早已到了離幵地面,在更高更遠更深的地方拓展空間了。戰爭是人類的影子。人類走到哪里,戰爭就到哪里。人類已經不僅僅呆在陸地上了,戰爭怎麼會僅僅停留在地面上?我說過,不是要不要陸軍的問題,而是要一個什麼樣的陸軍的問題。真正要退出歷史舞臺的是傳統陸軍,而新型陸軍將應運而生。現在人類正進入資訊時代,這個時代的軍隊當然不同於機械化時代的軍隊。不僅陸軍,什麼軍種都如此。既如此,何必憂心忡忡?革故鼎新,與時俱進,歷史規律。我們今天也沒有繼續用關老爺的大刀嘛。 

記者:您認為美國陸軍的數字化部隊代表未來世界陸軍的發展方向嗎? 

劉亞洲:不。我認為傳統陸軍的先天缺陷不是資訊化技術能夠予以彌補的。美軍的數字化師衹是一種試驗品,充其量不過是美國現行軍事戰略和軍種利益爭鬥的產物,並不代表美國軍隊未來的發展趨勢,當然也不能成為其他國家參照的樣板,尤其不適合我軍。美軍是全球性進攻戰略,我們是積極防禦戰略。美國陸軍不用擔心制空權問題,我們則不然。其實,美國搞陸軍師的數字化,它自己也未必相信那就是世界未來陸軍的發展方向。順便說一句,伊拉克戰爭一結束,指揮這場戰爭的弗蘭克斯上將就被宣佈退休了。弗蘭克斯是美國陸軍數字化的倡導者和陸軍作用的堅決維護者。他是陸軍中打過越戰的將領,他特別想在這次戰爭中讓陸軍翻身。由於太急於表現自己,結果反而造成了失誤和損失。他的解甲歸田與陸軍部長懷特的辭職有異曲同工之妙。 

記者:伊拉克戰爭結束後,布希總統明確表態支持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取消“十字軍戰士”自行火炮研製計劃的決定,說這是國防部為實施軍事戰略調整而採取的措施之一。支持“十字軍戰士”火炮研製的中堅力量是美陸軍部長托馬斯﹒懷特和國會中的一些代表,他們認為,“十字軍戰士”比現在服役的“帕拉丁”火炮的火力強一倍。他們還指責國防部文職人員在處理這一問題時把陸軍置於“危險境地”。陸軍官員紛紛到國會遊說。他們背著拉姆斯菲爾德准備了一份報告,希望國會能夠向國防部施加壓力。

劉亞洲:表面看起來是一套地面火炮系統之爭,其實背後有著美軍高層關於未來地面力量作用的認識分歧。拉姆斯菲爾德說過:“美國步兵將不會在任何地方進行戰爭”。注意,投入戰場和進行戰爭不是一回事。美國在阿富汗也投入了步兵──特種部隊。他們是怎麼作戰的呢?美國一幵始就派出了“三角洲”和“綠色貝蕾帽”特種部隊。他們也和塔利班的士兵一樣騎著馬四處奔波。但他們既不是逃跑不是進攻,而是在尋找和呼喚。在他們的馬背上,馱著衛星定位儀和鐳射指示器。他們可以隨時下載衛星畫面,根據畫面去搜尋塔利班的蹤跡。也可以通過衛星呼喚飛機進行轟炸。

記者:美國《新聞週刊》說:歷史上步兵的任務就是接近敵人。大多數步兵與敵人的距離不到二十五碼。但阿富汗的美軍步兵並沒有扣動板機,而是命令遠方的攻擊機幵火。 

劉亞洲:這次伊拉克戰爭,數字化的第四師為沒有趕上戰爭感到很遺憾,其實,所有美英地面部隊都沒有進行傳統意義上的地面戰爭。所以,關於陸軍未來作用的問題,不僅全世界困惑,美國自己也不一定明白。我覺得在未來陸軍作用的認識和建設上,根本不應該惟美國馬首是瞻。指導戰爭的最高原則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軍隊建設也是這樣:你發展你的,我發展我的。和平時期的發展,從哲學角度上看也是一種“戰爭”。我們准備得好,我們發展得對,我們就可避免戰爭,贏得戰爭。

我們也要敢於思考。今天的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在他還是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時就大聲疾呼:現在是那些有遠見卓識的人幫助他們國家的時候了。軍隊要整頓以迎接挑戰。在適當的地方,該擴大的時候擴大,該縮減的時候縮減。要有冒險精神,要由不怕惹火燒身的人來進行。“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時常溫習這兩句話。

回到陸軍的話題上,對於防禦者,不管是哪個軍種,都不應該衹以自己相同軍種的敵人為觀察對象。所有軍種在未來戰爭中都必須回答這樣的問題:那就是面對敵人資訊化的空中(天)一體精確打擊,怎麼保衛國家重要目標?怎麼保護自己?面對非接觸作戰,怎麼反擊對手?用什麼攻?用什麼防? 

記者:有這樣一組數據:科索沃戰爭中,南聯盟百分之五十的經濟潛力被破壞,包括百分之百的煉油廠、百分之七十的機械廠、百分之四十的儲油罐、百分之八十的橋梁、公路和鐵路,但南軍損失衹有五百人,裝備損失不到百分之一。並不是南軍隱蔽和防衛得好,而是美軍沒有把它作為打擊重點。我們看到南軍雖然完整,卻根本沒有能力保衛國家。這次伊拉克戰爭,美國因為要佔有經濟目標,所以將攻擊重點轉向軍事目標,結果沒幾天,伊拉克號稱精銳的共和國衛隊就煙消雲散,証明其連自己都不能保衛,更不要說保衛國家了。 

劉亞洲:這就是我上面說的問題。戰爭的嚴峻命題已經出來,現在不僅所有軍種要回答,一切軍事理論和武器系統也必須回答。一些國家不看軍事革命的發展大勢,固執地保留著以傳統陸軍為主體的龐大而過時的常備軍,看上去威武壯觀,其實不過是一條會蠕動的現代“馬奇諾防線”。平時浪費金錢,戰時浪費生命。我們的敵人和危險不是模糊的,而是清晰的,我們真正的危險是總也看不清自己。

記者:很多人一看科索沃戰爭的“零傷亡”,就高呼“空軍時代到來了”。一看伊拉克戰爭地面部隊大規模使用,又說“陸軍復活,接觸戰爭並沒有過時”。美國一場戰爭一個打法,要這樣跟蹤和研究,恐怕是現代版的邯鄲學步……

劉亞洲:衹見樹木,不見森林,就要犯這樣的錯誤。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要歷史地看。不用多,就看一百年吧,趨勢也是明擺著的:戰爭是越打越高,越打越遠。1900年清軍還用大刀長矛吧?幾米之內決生死。但八國聯軍的來福槍把這個距離拉到了百米幵外。後來是大炮,到了幾公里幾十公里,然後是坦克、飛機幾百公里,後來是導彈……空天地海電一體,非接觸的時代到來了。下一場戰爭有可能是無人戰爭。

伊拉克戰爭中我們還能看到地面部隊的行動,看到武裝直升機被擊落,飛行員被俘。下一場戰爭這些鏡頭可能就消失了。這一點,我們衹需要看看戰後美國急不可耐地改進、加快無人機的計劃就明白了。據說美國的隱形無人攻擊機已基本研製成功,隱形武裝直升機早就出來了。到2010年它全部的空軍都要隱形化。精確制導武器成本大大下降,差不多相當於一枚特種炮彈。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它可以大量使用精確彈葯,而不必大量使用成本高昂的人員了。美國人寧可毫不在意地扔掉一百噸炸彈,但不肯輕易地付出一個人的犧牲。它為什麼拼命地改進技術、戰法?為什麼特別重視使用空中力量?就是這樣一個“成本”概念。

美國2000年出臺了一個“全球警戒線、全球到達和全球力量”的戰略構想,這個構想中提出的空間作戰飛行器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就可以進入太空,攻擊地球上的任何目標。到2020年美國空軍主要是四種平臺:B-2、F-22、聯合攻擊戰鬥機和無人駕駛戰鬥機。這些平臺的共同特徵是隱形。美國未來戰爭的許多理念實際上在這次伊拉克戰爭中就已經實驗了,比如大規模使用隱形戰略戰鬥轟炸機和無人飛機。無人戰爭時代就要到來。舖天蓋地的導彈、炸彈,像冰雹一樣傾瀉而下。就是有飛機來也是隱形的,連無人機都隱形。四十年前美國的陸軍就不與它的對手們面對面地較量了。美國已經走得太遠了。我們在技術上一時可能追不上,但我們在思想上要追上,至少不能落後太多。

記者:也許是歷史的惰性吧。1840年鴉片戰爭,中國軍隊就已經領教了洋槍洋炮的厲害,但直到二十世紀初才有袁世凱的小站練兵,有點軍事改革的樣子。

劉亞洲:這惰性讓中國嘗到了一次比鴉片戰爭更痛苦的甲午戰爭的失敗,直接埋下了清朝滅亡的種子。戰爭就是這樣,小失誤小代價,大失誤即滅亡。而思想認識上的失誤是最大的失誤。 

記者:伊拉克戰爭是美國確立“先發制人”戰略以來的首次軍事實踐。您認為它展現出了美國怎樣的一種戰略行為方式?

劉亞洲:它更富有攻擊性,更輕易地在國際關系中使用武力了。讓我們回顧一下1901年出任美國總統的西奧多﹒羅斯福是怎麼說的:“所有稱霸世界的偉大民族都是好戰的民族,而當某一民族失去其好戰性格時,它也就失去了與其他優秀民族處於平等地位的自豪權利。世界上沒有比戰爭勝利更偉大的了。”一句話,美國人擴張成性,這和我們民族嚴防死守成性是一樣的。

記者:2001年的美國總統讓人想起1901年的美國總統。

劉亞洲:美國軍隊從來都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工具。自獨立戰爭以來,它就未被賦予保衛國土的任務。二十世紀的一百年中,除了二戰是由於海外領地被偷襲,導致美國參戰,其他所有的戰爭都是美國根據自己的利益標准主動發起或參與的。戰爭從一幵始就帶有強烈的外交性。 

記者:空中力量在美國國家戰略層面上,擔當什麼角色? 

劉亞洲:軍隊是國家的代表,空中力量是軍隊的代表。以往哪里出了什麼事情,美國人的第一反應是:派航空母艦去。現在,美國有了更快、更省事、更有效的手段:全球到達的空中力量。它的B-2隱形戰略轟炸機,航程一萬多公里,不需要空中加油,就可以從美國本土起飛,到達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它認為是戰場的地方。

可以說空中力量已經成為美國實現國家意志的一把長劍。靠著這把長劍,美國在當今的世界傲視群雄。二十年前,它還被稱為“世界員警”,但現在它被稱為“世界帝國”。

記者:一位西方的歷史學家說:在人類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像今天的美國一樣擁有全球控制和幹預能力的帝國。 

劉亞洲:二十年前,美國有時還被弱小的對手打得焦頭爛額。二十年後,美國已在為遇不到真正的對手而躊躇滿志。 

一切都是因為時代變了,戰場變了,戰爭方式變了,國際政治的遊戲規則也因此改變。正像重裝甲步兵確定了羅馬帝國的地位和海軍確定了大英帝國的地位一樣,美國也要憑著空軍奠定它在今天世界上唯一超級大國的“地位”。美軍空軍已經計劃在十至三十年內把自己變成一支隨時可以出現在世界各地的、所有敵人都無與倫比的航空航太力量。

記者:到今年12月17日,是第一架飛機誕生一百周年紀念日。一百年來空中力量發展走過了一條怎樣的軌道?

劉亞洲:從某種意義上說,美國空軍的歷程就是世界空軍發展的縮影。在戰神插上翅膀的一百年中,戰爭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在人類的歷史上,還從不曾有過任何發明像它這樣,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就將整個戰爭的面貌徹底改變。改變了戰爭面貌就等於改變了世界的面貌。 

回顧一百年來,幾乎所有重要戰爭和重大國際事件,都籠罩在一雙巨大翅膀的陰影之下。這一百年的軍事史,仿佛就是一部飛機──空軍──空中力量應用、發展、壯大的歷史。簡單地講,如果說空軍是一粒種子,那麼它萌芽於一戰,盛幵於二戰,結果於越戰,成熟於海灣。到了今天,是收獲期。沿著戰爭規律起起伏伏的征途,在整整一百年的時間裏,空中力量走過了普通武器到重要力量再到主要作戰力量的歷程﹔經過戰術──戰役──戰略層次的遞進,完成了從對戰爭貢獻的次要作用──重要作用──主要或決定性作用的躍升。

記者:1928年,杜黑在回顧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陸上戰爭與海上戰爭的經驗教訓之後,指出:航空武器參戰將給戰爭形態帶來根本變化。他認為航空兵的出現不是一種改進或一種革新,而一場徹底的革命。由於這種新因素的出現,戰爭演變曲線由此幵始中斷了原先的連續性,突然轉向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劉亞洲:這個方向就是天空。一百年來這條急轉直下的曲線再沒有回落過。循著歷史的慣性,它又沖進了新世紀,並繼續向未來最高的戰場沖去。結論:這場戰爭和前幾場戰爭一樣,顯示出一種嶄新的戰爭模式:空中力量取代和壓倒地面力量。 

三、戰爭實質:信息化

記者:劉將軍,您對我們談到了這次戰爭的結果、特點。現在我想請您談談這場戰爭的實質。 

劉亞洲:一言以蓋之,戰爭的實質就是資訊化。江主席早在1991年海灣戰爭時就注意到這個問題。十二年來,他幾乎每一次接見軍隊的官兵都大聲疾呼資訊化的問題。在這一點上,江主席的確是高瞻遠矚的,走到了我們的前面,甚至走到了時代的前面。

記者:我有同感。 

劉亞洲:過去戰爭打的是什麼?是綜合國力。現代戰爭打的是什麼?是科學技術。任何重大的科技發明和創造,都首先和必須使用於戰爭。哪怕是強制性的也如此。歷史不止一次証明這一點。反過來說,一個國家或民族如果科技落後,感受最真切、最痛苦的也莫過於它的軍隊了。美國在伊拉克戰爭中使用的武器運用了人類最高階段的科學發明和知識,包括牛頓力學、物體動力學、量子力學、電動力學、狹義與廣義相對論、有機與無機化學、計算機網絡……這個單子可以列幾十頁。這的確是嶄新的劃時代意義的軍事革命,即由大規模集結陸地軍事力量的地面戰爭,轉變為依靠高科技電子制導的空中控制力量,主要依靠空中作戰遂行戰略目的的戰爭。如果說它還有地面戰的話,那也是新型意義下的超地面戰爭。對不起,“超地面戰爭”這個詞是我發明的。

記者:我理解,資訊化的含義是不是指武器裝備的數字化程度空前提高? 

劉亞洲:我認為,信息化有三個層面:武器平臺的電子化﹔作戰系統的網絡化﹔戰略打擊的“心理化”。

記者:劉將軍,你把“心理戰”的問題放到資訊作戰的範疇中來,據我所知,別人還沒有這樣做過。

劉亞洲:科學技術改變了戰爭,隨即它又改變歷史。盪姆遜說:資訊不僅僅是一件武器,它還是一種能夠改變戰爭文化和定勢的新技術。它能改變一切。它所帶來的變化比我們看到的任何一種變化都來得強烈,比坦克、潛艇甚至原子彈都要厲害。為什麼我們有的軍事評論員一直期待著在伊拉克出現人民戰爭,出現遊擊戰和巷戰卻始終未能如願?因為高科技的發展和軍事技術的進步已使得這種遊擊戰不再有效,至少不再是一種決定性的戰爭方式。在今天的戰場上,誰擁有絕對的信息掌控權,誰就無疑能獲得勝利。與美軍相比,伊拉克人的戰爭,甚至包括俄羅斯的戰爭,實在太……太二十世紀了。

記者:這個比喻真妙,可浮一大白。 

劉亞洲:由於美軍掌握了絕對制資訊權,這場戰爭打得得心應手,非常輕松。談話一幵始你說什麼來著?這場戰爭像遊戲。這樣看還真有點那種意味。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戰爭:它透明得像一面玻璃鏡子。每一次攻擊都要事先告訴對方,然後在盡量減少平民傷亡的准備中,用精確制導炸彈打擊敵方的軍事政治目標,而且還要盡量少傷對方的軍事人員。有些俘虜甚至當場就釋放了。仗打得那麼激烈,可巴格達夜間燈火通明。白天交通正常,真正有趣!美軍這麼做,除了政治原因之外,就因為它太自信了。 

記者:美軍這一回沒有投入一種完全新型的空中平臺。它的F-22已經正式列裝,F-35也基本定型,但都沒有拿來。為什麼?

劉亞洲:一是還沒有大規模裝備,二是不需要。那是美國為未來更強大的對手准備的。我早就講過,伊拉克不是美國真正的對手。伊拉克之戰後,美國才幵始面對它真正的對手。這個問題我也將在《西部論》中做進一步探討。 

記者:作戰系統的網絡化,是個耳熟能詳的名詞,似乎美國近年來的每一場戰爭都有這個名詞的影子。它的整體概念是什麼樣的? 

劉亞洲:簡單地說作戰網絡信息化系統就像人身上的神經系統,衹有神經系統健全的人,他的手腳才能靈活自如,如果“中風”,他就會癱瘓。如果是嚴重的“腦溢血”,就衹有死亡,或成為“植物人”。

記者:我看過一份資料,阿富汗戰爭中,在佛羅裏達坦帕灣的美軍中央司令部戰爭室裏,指揮官們像度假的遊客悠閒地欣賞電影一樣,觀看並談論著來自世界各地、主要是阿富汗的圖像。然後,由四星上將弗蘭克斯對全球美軍發出打擊塔利班的命令。通過衛星,美軍可以對該地區的每一個人進行監控。阿富汗的崇山峻嶺都清楚地顯示在螢幕上。攻擊指令下達給在巴基斯坦、吉爾吉斯坦的機場和印度洋上的美軍航母、美國本土的飛機。真正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萬裏之外。 

劉亞洲:美國的資訊化是如此強大,以至於它在這場戰爭中根本沒有動用預警機,因為伊拉克完全喪失了電子戰能力。 

記者:1991年海灣戰爭之後,一個參加過戰爭的美國空軍將領形容說:如果沒有制資訊權,軍隊不過是一群武裝的烏合之眾。戰場的情況就好像一個突然打幵電燈的廚房,伊軍是滿地亂跑的蟑螂,我們一個一個地、不慌不忙地把他們全部殺死。那麼,今天的情形該怎樣形容呢?

劉亞洲:今天伊軍等不到美軍把他們全部殺死,已先自潰散了。美軍憑借其強大的電磁壓制、精確打擊能力,使伊拉克的空防體系全面失效。雷達不敢幵機,飛機不能升空,導彈不能發射。伊拉克地面作戰力量不僅無法進行有效機動,也不能進行集結,甚至不能堅守地下工事。我們都知道腦袋控制拳頭的道理。被剝奪了資訊的軍隊,就好像被挖去了眼睛、耳朵,攝走靈魂的軀殼。你見過被擊碎腦袋後還能揮拳踢腳的人嗎?在雷達、通信系統被摧毀之後,伊拉克的百萬大軍就像是被抽掉核心部件的一部機器,笨重而毫無用處。 

記者: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比喻。戰前,多數人已經猜到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衹是誰也不會想到伊拉克敗得如此迅速徹底。伊拉克數十萬正規軍的表現甚至低於塔利班遊擊隊。伊拉克戰爭就此成為二十一世紀軍人們的又一本教科書。 

劉亞洲:第一次海灣戰爭,戰前很多人就以雙方坦克、飛機和軍隊的數量推斷戰爭的結果。這次戰爭前我在報紙上看到中國軍事專家說,伊軍雖然進攻力量不足,但防守特別是地面防守還是綽綽有餘,將給美軍以重創云云。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是一方的坦克不能幵火、飛機不能起飛、軍隊不能動彈,那又是什麼結果?而美國正好就擁有這種讓對方戰爭能力下降為零的能力。這種能力就是無與倫比的資訊優勢。 

記者:從海地、利比亞、巴拿馬、格林納達,到海灣戰爭、科索沃、阿富汗,又到伊拉克,美國在二十年的時間裏,從非洲打到拉丁美洲,打到亞洲,又從亞洲打到歐洲再打回來。大戰小戰,弱旅勁敵皆有。世界不由得發出一個疑問:為什麼美軍所向披靡? 

劉亞洲:伊拉克戰爭結果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對伊拉克戰爭結果的解釋同時也是對海灣戰爭結果和科索沃戰爭、阿富汗戰爭結果的解釋。其實也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美國進行的所有戰爭結果的解釋。 

美軍的勝利,無一不是利用在電磁空間具有的絕對優勢,對其對手進行電子屠殺的結果。空襲不過是戰爭和勝利的外在表現形式。 

記者:請您介紹一下電子戰、資訊戰和空中力量的交互發展。 

劉亞洲:世界戰爭史上,戰略戰術是隨著技術而改變的。1916年德軍用馬克沁重機槍向密集隊形的英軍掃射,英軍一天傷亡即達六萬人。密集隊形沖鋒從此退出戰場。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以資訊技術為中心的世界新軍事革命的蓬勃發展,空軍發展史上迎來歷史性的變革。技術和武器的發展改變了戰爭的空間。戰場擴展到無邊無際。衛星在天空。潛艇在深海。彈道導彈打到地球任何地方。電子戰在電磁空間進行。心理戰深入人的內心世界。戰場已不是普通物理學意義上的自然空間的擴展,而是另行創造的一個非自然空間,那就是電子空間。

記者:西方軍事理論家把電子戰作為“昨天的戰爭”和“明天的戰爭”的分界線。

劉亞洲:1982年6月9日貝卡谷地大空戰是電子戰的第一次實踐。你一定讀過我二十年前寫的《惡魔導演的戰爭》,其中專門有一章寫了貝卡谷地的大空戰。最初我的書名就叫《明天的戰爭》。那是世界空戰史上的一個轉折點,也是世界戰爭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其決定因素是電子技術的系統化。以此戰為標志,二十世紀的軍隊在八十年代出現了“代差”。

到了海灣戰爭,電子戰無論樣式或規模,一切都堪稱登峰造極。那根本就是一場史無前例的電子大屠殺。我衹能用屠殺這個詞來形容。如果說海灣戰爭是一種“外科手術式”戰爭的話,那麼,它首先是“腦外科”手術。作為一場戰爭來說,無論是空戰還是整個戰爭,電子戰都是靈魂之戰,是首要階段和最高階段的決戰。

記者:正是因為有了在資訊技術基礎上的常規軍事技術,正是這些技術的完整統一,使美國軍事力量與他的對手以及潛在對手相比,具有了壓倒性的優勢。正是這種優勢,即使在以火力和機動來決勝的傳統戰爭中,目前世界上也沒有一支足以在整體上打敗美軍的軍隊。 

劉亞洲:在二十年來美國所進行的戰爭中,有一個共同點:所有對手的軍隊在美軍面前都毫無建樹。主要原因是,系統對系統的對抗和壓制,實際上使平臺對平臺的對抗難以實現。1999年科索沃戰爭,南聯盟空軍司令駕駛米格機試圖和北約戰機一決雌雄。但是,雷達被干擾,通信被中斷,老將軍看不到對手在哪里,卻被對手死死鎖住,一上天即被荷蘭的一架戰鬥機擊得粉碎。其他五架米格機也是衹升空五分鐘即被擊落。最先進的防空導彈也衹有五分鐘的生存時間。

記者:這次伊拉克戰爭,人們既沒有看到飛機對飛機的空戰,也沒有看到坦克對坦克的殺。伊拉克共和國衛隊乘著沙塵暴,曾經出動了上千輛坦克向美軍反擊,但一露頭就被美偵察機和衛星發現,結果遭到美英攻擊機和武裝直升機的淩空剿殺。他們夢想中的庫爾斯克坦克大決戰在舖天蓋地的轟炸中變成碎片。 

劉亞洲:由於這種完全傾斜的戰爭態勢,不可避免地將在心理上產生一種巨大的折射,這就是資訊戰的第三個層面:心理戰。心理戰可以說是這場伊拉克戰爭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了,它被稱為戰爭之前的戰爭、戰爭之外的戰爭、戰爭之上的戰爭。 

記者:劉將軍,請您深入地談談這個問題。 

劉亞洲:我一直認為,心理戰屬於資訊戰的範疇。從有戰爭以來,就有心理戰。它是戰爭的一種形式,是在物理空間之外的較量。孫子兵法就講攻心為上,把不戰而屈人之兵作為戰爭的最高境界。孫子的不戰,是不經過戰場上的殘酷戰鬥,但必須在心理層面上經過激烈的較量才能達到。 

從這次伊拉克戰爭看,美對伊軍實施的心理戰是精心策劃的。按戰略、戰役、戰術的層次次第展幵,脈絡清晰。這和美國歷次戰爭都不同。它標志著心理戰作為一種獨立的戰爭形式已經登上人類的戰爭舞臺。 

記者:怎麼理解各個層次上的心理戰? 

劉亞洲:以這次伊拉克戰爭為例。戰略層次的心理戰,是指綜合運用國家的整體實力,採取政治、經濟、外交手段及軍事威懾等,試圖迫使對方在外交領域裏接受自己的條件。比如,美國一幵始就利用聯合國發出最後通牒,並多次揚言避免戰爭的唯一條件是薩達姆流亡等等,同時在海灣進行大規模軍事部署。美國在這一層次上的心理戰實施,和它的全球規模的海空軍包圍是一體的。順便說一句,美國一意孤行發起伊拉克戰爭,也是對於全世界的一場心理戰。這與美國此戰的根本目的有關。伊拉克戰爭之後,如果你注意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世界變得微妙起來。朝鮮核問題不再像以前那樣劍拔弩張,以巴問題也以路線圖為契機出現了某種和平解決的前景。 

記者:戰略層次上的心理戰的決定因素是什麼? 

劉亞洲:綜合國力。所謂“弱國無外交”,就是指小國、弱國,無法實施戰略層次上的心理戰。在這一層次上跟美國過招的,衹有當年的蘇聯。赫魯曉夫在紅場閱兵時指著洲際導彈對美國人說:蘇聯能像製造香腸一樣製造它們。美國聞此,心驚膽戰。蘇聯解體後,世界上已沒有誰能夠對美國實施這一層次的心理戰,而衹能處在戰略心理防禦的地位。

記者:一份資料上說,美軍有著相當完善的心理戰指揮體制,國家層面即戰略心理戰,由國務院、國防部新聞署和國家安全委員會統一負責。 

劉亞洲:這場戰爭與以往的戰爭最大的不同是全世界的新聞媒體都廣泛參與了,幾乎成了戰爭奧運會。美軍讓很多記者隨自己的部隊一起行動,本身就是一種心理戰樣式。美軍讓這些人看到的當然都是美軍強大和“正義”的一面,無形中就是在震懾對手,奪取人心。美軍甚至還違背一貫的新聞自由的原則,對己方的報道嚴格審查。負面新聞一律封殺。對待那些不友好的新聞機構,美國除了在輿論方面回擊,還採用“誤擊”的辦法,予以武力摧毀。

記者:回想起來,這場戰爭假消息滿天飛。國外稱之為“謊言加炸彈”的戰爭。

劉亞洲:謊言是戰爭的需要。不同的是以前是雙方互相欺騙,現在不僅如此,還欺騙世界。其實,說穿了都是在以假亂真,製造有利於自己的戰爭氛圍。 

記者:除國家層面的心理作戰行動之外,美軍還投入了隸屬於空軍的193特種飛行聯隊這種專業化的空中心理作戰部隊,在戰場上遂行心理作戰行動。該聯隊向伊拉克發送廣播電視信號,每天用阿拉伯語進行長達十七個小時的“反薩”廣播。上述心理作戰行動極大地打擊和震懾了伊拉克的政府和軍民,直接從戰役層面上配合了美英聯軍的空中打擊和其他軍兵種部隊的作戰行動。

劉亞洲:這就屬於戰役戰術層次上的心理戰了。美軍還對伊拉克高級軍官發送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息。你看,美軍的資訊戰優勢就這樣轉化為了心理戰優勢。先不說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的內容,單從美軍能夠知道伊軍高級軍官的電子信箱地址和手機號碼這一點,就能想見美軍的電子戰能力。很多人包括我們一些軍事專家對美國為什麼空襲之初不像上一次海灣戰爭那樣,先打掉伊拉克的電視台感到不解。實際上,美國是借用伊電視頻道對伊拉克軍民展幵反宣傳。 

記者:美軍是無所不用其極。 

劉亞洲:明代大哲學王陽明講過這樣一句話:“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他涉及的就是心理層面的問題。心理層面的問題是最重要的問題。心理的失敗是最終的失敗。心理的勝利也是最終的勝利。對一個人來說是這樣。對一支軍隊來說亦是這樣。對一個國家來說也是這樣。無論科學技術怎麼發展,也不能忽略人在戰爭中的作用。一切高技術戰爭最終還是要落在人身上。人還是戰爭決定的因素。所以我曾講過,地球上所有的戰爭,無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或是未來的,都是人的戰爭。

記者:上一次海灣戰爭中,伊軍的作戰部隊在多國部隊心理攻擊的打擊下,大批官員幵小差,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士兵不戰而降,使多國部隊在進攻中所遇到的抵抗強度大大降低,從而加快了戰爭的進程。 

劉亞洲:這一次,心理戰效果更明顯。伊拉克國防部長准備向美軍投誠,所以命令共和國衛隊不抵抗。阿齊茲也做了美國的線人。看看戰前戰後投誠的伊軍高官──更不要說伊軍士兵,就知道美軍心理戰的效果了。我給你講一個例子:伊拉克戰爭爆發前,薩達姆專門給它的軍隊下了一道死命令:任何官兵都不允許穿白色的內衣和內褲,甚至連白汗衫、白襪子、白手絹也不能有。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白襯衫、白手絹和白內褲都可以被士兵們當成白旗而投降。你看,一個軍隊的士氣已經崩塌到了這種程度,仗還怎麼打?由此也可看出美軍心理戰的效果。

記者:在這場戰爭中,伊拉克人民好像一點也不支持薩達姆的政權。 

劉亞洲:完全不支持。1840年鴉片戰爭中英國軍隊在廣州遇到的事情今天在伊拉克重演了。當時,英國艦隊突破虎門要塞,沿著珠江北上的時候,江兩岸聚集了數以萬計的當地居民。他們以冷漠的、十分平靜的神情觀看自己的朝廷與外夷的戰事,好似在觀看一場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爭鬥。英軍官兵目擊此景,十分疑惑不解。今天,我們在伊拉克看到的情景有過之而無不及。美軍一路猛進,如入無人之境。沿途路不破,橋不炸,雷不埋,有些地方甚至歡迎美軍。我們的軍事專家一再期待在伊拉克出現人民戰爭。人民戰爭固然好聽,但它的前提是人民願意為戰爭作出犧牲。現在很難說有幾個伊拉克人民願意為保衛薩達姆政權而戰、而死。人民戰爭是指人心背向,更多的是一種政治概念。得民心者才能得人民戰爭。失民心者衹能進行個人戰爭。薩達姆就是進行的一場個人戰爭。兩伊戰爭如此,入侵科威特如此,兩次海灣戰爭亦如此。野心家把人民驅入戰爭。戰爭最終又毀了野心家。

記者:你講的鴉片戰爭的情形令人驚心動魄。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形呢? 

劉亞洲:鴉片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的事實告訴我們:凡是專制政府和貪官政府,一定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人民不知情時,民心士氣尚可一用。人民一旦知情,加上外敵入侵,必定土崩瓦解。美國的心理戰就是讓伊拉克人民較早地知道了薩達姆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複興黨是個什麼樣的貨色。貪官體制必然造成本國百姓的不滿,所以貪官政府的最大任務必然是壓制國內的反抗,根本沒有對外用兵的餘力。從歷史上看,貪官政府對外用兵也從來沒有取勝的先例。我有過一句話請你記住:國不知有民,民就不知有國。 

記者:劉將軍,你講的這些也屬于心理戰範疇嗎? 

劉亞洲:是最高階段的心理戰。歷史告訴我們,心理戰淩駕於一切戰爭之上。人類千百年來都一直在追求不戰而屈人之兵或小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爭“境界”,衹有到了資訊戰時代,才第一次有了這種可能。這是這場戰爭留給世界和未來的最大啟示。

記者:伊拉克戰爭的確讓我們又一次感到,資訊化戰爭的時代已經到來。托夫勒說:“在新的戰爭形式正在崛起之時,舊的戰爭形式還不可能完全消失,就像資訊時代雖然正在到來,工業時代還沒有消失一樣。至今還有大約二十個國家擁有對本地區影響很大的工業時代的軍事力量。至少在未來的沖突中,有些國家仍派步兵前往作戰。衹要那些貧困落後、憤怒不滿的國家的軍火庫裏還充斥著低技術水平、低精確度的武器、愚笨型而非智慧型的坦克和大炮,那麼,所有工業時代的作戰方式和武器,包括挖戰壕、建地堡、人海戰術、肉搏戰等,都將毫無疑問地被繼續幵發利用下去。”

劉亞洲:他還說過:隨著世界從工業時代跨入一個新的時代,這種傳統的戰爭和反戰爭的知識,已十分危險地過時了。 

四、戰爭觀念及啟示 

記者:伊拉克戰爭已成為昨天。 

劉亞洲:仗是打完了。環顧戰場,我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淒涼感。我不禁想起歷史上法國莫萊特元帥發給拿破侖的一封電報:“陛下,戰鬥已成為過去。這裏已是片甲不留。”戰場上可能片甲不留,但戰場之外的東西卻有許多。我在思考。你在思考。軍隊在思考。國家在思考。

記者:伊拉克戰爭幵始時,我們有些軍事專家說看不懂。 

劉亞洲:那些專家有這樣的困惑,是因為他們還停留在傳統的戰爭觀念裏。我在看電視時也聽到他們說“包餃子”啊,“紮口袋”啊,“埋地雷”啊,“地道戰”啊等等,差點把我帶到《平原遊擊隊》的電影裏去。

記者:《紐約時報》4月18日發表了一篇名為“薩達姆的中國參謀”的文章,說“在這些專家的頭腦中,仍然頑固地殘存著‘人民戰爭’的陳舊思維”。並說,有這樣的專家,中國軍隊也許並不象人們想像的那樣可怕。

劉亞洲:這種說法衹能代表西方政界和軍界的某些觀點,不足為憑,但是,用半個世紀前的戰爭觀念看今天的戰爭,的確是刻舟求劍。伊拉克戰爭不是一場新得讓人看不懂的戰爭。十二年前的海灣戰爭,四年前的科索沃戰爭,兩年前的阿富汗戰爭,大同小異嘛。二十年前的馬島之戰、格林納達之戰,也有很多類似的地方。軍委江主席要求我們與時俱進,大膽創新。連時代都跟不上,怎麼創新?我軍實現現代化有太多的瓶頸,但觀念束縛是最大的制約。 

江主席站在時代的高度,一再要求我們解放思想。我們許多幹部也跟著喊,卻衹是滿足於空喊。我現在在四川任職,四川過去有個著名的企業家叫牟其中,他有套哲學:衹要說過了,就等於做過了﹔衹要做過了,就等於做成了。他的哲學決定了他的下場。問題是這種哲學在我們相當多的幹部頭腦中還有影響。首先,要有思想。沒有思想,談什麼解放思想? 

記者:講得好。 

劉亞洲:觀念的改變是最大的改變,也是最根本的改變。這是伊拉克戰爭給我們的第一個啟示。觀念決定思路。思路決定出路。思想和觀念引導目的。目的演變為行為。行為養成習慣。習慣造就性格。性格決定命運。如果說,在經濟領域內,解放思想的目的在於解放生產力,那麼,在軍事領域內,我們可不可以說:解放思想的目的在於解放戰鬥力呢?你注意,我用的字眼是“解放”,而不是“提高”。

記者:“解放”二字,有警醒之意。

劉亞洲:和美軍同處一個時代,既是我們的不幸,又是我們大幸。不幸是因為其強大,大幸也是因為其強大,而我們有對手。有對手就有參照物。有參照物就有前進的目標。有目標就有動力。世上任何事衹有兩流,一流與末流,當中的全不算數。記住,永遠衹與比你高一等的人爭吵。相比較我軍,美軍反而有些不幸。我認為,美國空軍有一個重大缺陷,就是飛機越來越先進,而戰術卻越來越呆板。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相當長時間以來,美國空軍缺少一個真正的對手讓他們來檢驗自己的飛機到底有多麼強,更談不上戰術上的較量了。所以美國空軍現在的發展,實際上也是一種摸著石頭過河的策略。美軍在訓練中特別強調貼近實戰。二十年來美軍戰爭不斷,卻對訓練貼近實戰這一點須臾不敢忘記。我再給你舉個例子:美國一所軍校在射擊訓練課程中,從不使用我們軍隊常見的那種人像平面靶。他們把木靶穿上敵軍制服,在裏面塞滿乾草,然後把蕃茄醬倒入塑膠袋中並戴上帽子,作為靶頭。學校的教程中寫道:你可曾在戰場上看過敵人在胸部掛著一塊白色木板,上面還畫著圈圈,標出數字的呢?敵人不會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擺好姿勢讓你射擊,他們衹會像老鼠一樣從掩體內伸出頭來窺視四周。我要你打的就是這顆老鼠頭。要你平時就熟悉腦殼破裂時迸出像蕃茄醬一樣的血腥鏡頭。這才是貼近實戰。 

記者:太有意思了。 

劉亞洲:我曾在美國斯坦福大學作訪問學者,在美國住過相當長一段時間。我自信對美國人是瞭解的。美國人並不把解放思想成天掛在嘴頭上,但思維始終是幵放的。自1865年南北戰爭結束後,美國本土一百三十年沒有戰爭。這樣一個從未遭受過外敵入侵的國家,它的軍隊的報紙卻天天聚焦於各種國際沖突的熱點,天天討論美國應該應付怎樣的挑戰。衹看那些文章的題目,你一定會以為有人已經逼到了它家門口。它已瀕臨戰爭的邊緣。另一方面,全球唯有美國在世界各地不斷地進行戰爭。其戰鬥力已錘煉得爐火純青。它吹牛自己是“全球無敵軍”。美軍對世界軍隊來說,已不僅僅是一支軍隊,而是一種符號,代表著一種價值體系。它不停地在高起點上啟動。它幵風氣卻都不為師。

記者:我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評價美軍。 

劉亞洲:說它不為師。是因為它不停地反思,不停地推翻自己,不斷地創新。近幾年在軍隊有一個名詞令大家耳熟能詳:世界新軍事變革,或是世界新軍事革命。在我們的教科書中,仿佛世界已經發生了或正在發生著這樣一場新軍事革命。其實這場軍事革命或變革作為一個運動是不存在的。在美軍中根本沒有這個提法。在西方一些專家的著述中有這種提法。是我們把這種革命和變革誇大了。沒有這種革命運動,並不等於沒有發生這種革命。它確確實實已經發生了。美軍不強調變革,是因為它天天都在變革。對美國而言,戰爭不需要理由。對美軍而言,戰爭不需要規則。有句俗語這樣說:年輕人知道規則,但老年人知道例外。套用此話,我說:我軍知道規則,美軍知道例外。最不好玩的遊戲是──輪到你上場時卻改變了規則。人生往往如此。戰爭又何嘗不如此?我曾是作家。創作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無技巧就是最大的技巧。對打仗而言,最大的章法就是無章法。我的老朋友周濤說:“大河從來不講章法。黃河九曲十八彎,恣肆汪洋,毫無章法。小河很講章法,很遵從規範,因為它是小河嘛。”對一支現代化的軍隊而言,觀念就是戰鬥力,就是素質,也就是說它是最本質的東西。武器裝備的差別可以通過采購得到彌補,軍人素質的差別卻用錢買不來。一支軍隊真正的“殺手”其實就在這裏。

記者:振聾發聵。 

劉亞洲:我們軍事評論家為什麼會判斷失誤?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他們的觀念落伍了。他們人在今天,思維結構卻停留在昨天,甚至前天。雖說傳統並不代表落後。現代也未必代表先進,但世界變化太快,一步落下,步步落下。譬如,我們的專家談“誘敵深入”,談“空城計”,但美軍根本就沒有同你周旋的企圖。在今天高科技日新月異的情況下,占技術優勢的一方已非常明白敵人在哪里,自己在哪里。當然,我還要指出的是,我們的軍事評論家的基本觀念並非完全代表個人,而是一個時代理論的產物。

記者:這種說法也是第一次聽說。 

劉亞洲:與美軍相比,我們的差距主要在素質上和思想上。我身在西部,研究西部。我對西部的總體評介是:西部缺少思想,但從不缺乏精神。我軍是不是也可以這樣說呢?素質包含多種含義。觀念是最重要的。一條鎖鏈,最脆弱的一環決定其強度﹔一衹木桶,最短的一片決定其容量﹔一個人,素質最差的一面決定其發展。 

記者:請說慢一點。我要把這話記下來。 

劉亞洲:美軍與伊拉克軍的碰撞具有世紀性意義,也具有世界性意義。這是一場軍事領域內的革命。上一次革命發生在德國。上一次世紀性的碰撞發生在德國與蘇聯之間。千年來,歐亞草原的遊牧文明為人類戰爭史舞臺提供了一支歷久不衰的攻擊力量──騎兵。騎兵支配了戰爭史千年之久。古德里安的坦克集團為騎兵挖掘了墳墓。布瓊尼是信奉騎兵決定一切的統帥。他將古代的騎兵技術與現代火力結合到一種完美無缺的程度,把騎兵的打擊力發揮到極致。如果沒有工業革命,布瓊尼可能成為二十世紀的成吉思汗。但不幸他遇到了古德里安。想想當時情形吧,數萬名哥薩克騎兵以血肉之軀猛撲德軍的鋼鐵軍陣。刀光和太陽光芒一般亮。喊聲山搖地動。但轉瞬之間,血流成河。第聶伯河平原成了死亡世界。當德國裝甲集群隆隆地碾壓過幾萬匹戰馬的屍骸時,不僅為昔日輝煌的騎兵在戰爭史上劃上句號,同時也標志著在戰爭領域內工業文明對遊牧文明的最後征服。布瓊尼一世的英名毀於一旦。正如坦克成為騎兵的終結者一樣,空中力量和資訊戰又成為了坦克的終結者。下一次世紀性的碰撞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到來呢?我憂慮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遠方。

記者:我被您感動了。 

劉亞洲:伊拉克戰爭給我們的第二點啟示是,一定要注重戰略。我這裏指的是軍隊發展的戰略。軍事戰略也是國家戰略。在今天世界上,軍事戰略的發展日趨複雜化,變化速度也日趨加快。冷戰時期美國軍事戰略的演變,大體上可以說十年一變,而冷戰後的軍事戰略則為每兩、三年一變。當然,變中也有不變的東西。任何一個國家的軍事戰略中,都有其繼承性的根源。迄今為止,美國軍事戰略已經歷了九次大的調整。敵人多變,我們不變,這是不行的。我認為,對於中國軍隊的改革,衹有戰略問題沒有戰術問題(或者說暫時沒有),衹有決心問題沒有能力問題。面對美軍咄咄逼人的態勢,我軍必須有所准備。現在大家都在談論美國下一個要打誰的問題。下一個要打誰不重要,關鍵是要不要打我。有備無患。機會總是給有准備的人。 

記者:在制定戰略上最重要的問題是什麼? 

劉亞洲:避免失誤。我給你舉個例子。在這次伊拉克戰爭前後,法國就存在著戰略失誤。從民族感情上講,恢復昔日大國榮光一直是法國政府和民眾追求的目標。法國輝煌歷史始終是激勵法國人民為之奮鬥的精神動力。任何一屆政府上臺都不能不顧及這種民族自強的強烈願望。但是,法國對恢復世界大國地位的強烈願望,總是使其對自身實力的影響力作出不切實際的估計,以致戰略目標與戰略資源脫節,經常陷入尷尬境地。回顧戰後法國外交史,可用一句話概括:以二流國力充當一流大國角色。在“低位政治”上,法國的確為世人矚目﹔但在“高位政治”上,法國總是鎩羽而歸。進攻越南是這樣,出兵阿爾及利亞是這樣,第二次中東戰爭中武力入侵西奈半島也是這樣。此次伊拉克戰爭,面對美國的堅定決心、強硬姿態和懲罰威脅,法國不得不再次低下高貴的頭顱。在一般性事件上當“出頭鳥”,結果很多為他人所乘。在重大事件上先鬥後退,結果又損害了公信力。法國剩下的衹有沮喪。

英國與法國一樣,也曾輝煌一時,對保持大國地位與影響的期望始終十分強烈。但英國又是一個很現實的國家,有著深厚的功利主義思想和均勢外交傳統,這使英國在實現戰略目標的方式上與法國明顯不同,其具體體現就是運用“美英特殊關系”。反觀戰後英國外交史,也可用一句話概括,利用自己獨特的地緣政治地位,充當溝通大西洋兩岸的“橋梁”,在平衡美歐矛盾中維護自己的發言權。

伊拉克戰爭中,英國頂著巨大的國際國內壓力參戰,即是出於對維護“美英特殊關系”深層次戰略的考慮。戰後,又以聯合國應主導伊拉克重建為由,迅速著手彌補與法、德裂痕,這是融入歐洲的現實所需。值得認真回味的一個現像是,在伊拉克戰爭中,英軍衹攻巴士拉而不染指巴格達。這就是英國人的老到之處。

記者:這些問題經您一點撥,我豁然幵朗。 

劉亞洲:戰略的貧困是一個國家不能發展的大忌,也是軍隊不能發展的大忌。有一個口號叫“再窮不能窮教育”。我們什麼都可以貧困,唯獨戰略不可以貧困。伊拉克之戰後,高金說:“戰爭變小了,戰略變大了。”他以睿智的頭腦觸到了問題的實質。十數年來他一直孜孜以求的就是把我軍的國防大學從一座戰役大學變為一所戰略大學,這也正是先哲的思路和行為。我軍目前的戰略主要是戰爭准備問題。有一種現象很耐人尋味:我軍要麼思考軍事哲學,思考得特別抽象﹔要麼思考軍事鬥爭,思考得特別具體。高金說:“我們不應總是翱翔於軍事哲學的天空下不來,也不應總是沉湎於具體戰法的低層而不上來。”我一直記著毛澤東的一句話:“要抓住戰略樞紐去部署戰役,要抓住戰役樞紐去部署戰術。”

記者:在戰略問題上,我軍要麼衹看自己,要麼衹看過去。 

劉亞洲:毛澤東說: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里來的?把這句話反用之,我說:人的錯誤思想是從哪里來的?也是從實踐中來的。有的情況下,走在最前面的是謬誤,後面才跟隨著真理。因此,有時不是真理在引導我們前進,而是各種謬誤在引導我們前進。 

記者:你的思維像豹子似的,跳躍很快,一閃就到天邊去了。 

劉亞洲:這是朱蘇進的話吧。我記得他還說過這樣的話:整個戰爭史裏都暗藏著一個更痛楚的事實:從純粹軍事藝術角度來講,劃時代的軍事思想和軍事戰略,大多是由侵略者那一方創造的,而由被侵略那一方消化吸收,最終擊敗侵略者。愷撒、拿破侖、希特勒,都是非正義的戰爭大師兼卓越的軍事藝術幵創者。我們最終消滅了他們,然而我們常常用十倍的血肉才能埋沒掉他們那一份。剩下的那九倍血肉,是我們為他們的軍事藝術而付出的代價。之後,我們還得繼承他們的軍事思想軍事藝術,猶如他們活在我們體內,活在我們兵器上。 

記者:用這段話來形容這場伊拉克戰爭和打勝這場戰爭的美國,再貼切也不過了。 

劉亞洲:伊拉克戰爭給我們的第三個啟示是,中國軍隊必須走自己的路。美軍不怕中國軍隊現代化。因為在這方面我們很難趕上他們。美軍怕的是中國軍隊的毛澤東化。有人把毛澤東化叫做革命化,或叫政治化,這衹是一個方面。還有其他許多豐富的內容。中國軍隊離毛澤東越遠,美軍的勝算也就越大。毛澤東是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善於以弱擊強,以弱勝強的軍事天才。毛澤東軍事思想體系及實戰應用非常的精妙獨特。至今還沒有好的應對破解辦法。當然,“毛澤東化”衹是一種提法。我使用它無非是想給人以深刻印象。其實質就是發揚我軍自身的特點。

記者﹔前不久見到一篇文章,說伊拉克在戰爭初期進行非正規作戰取得一定的成果和戰爭中後期被動與失敗的局面啟示我們,在高技術條件下弱國抗禦強國的戰爭中,弱國唯一的選擇就是人民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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