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畫慾: 藝術大師專題影展」《塞尚與左拉》 劇照

阿桑愛看名人傳記電影，藉由2小時的快速巡禮，從人生切片中大略了解其人其事，有興趣者再往下探究紮根。傳記電影就像一本書的目錄，便於讀者先瀏覽再精讀。

昨天在真善美戲院觀賞「私情畫慾: 藝術大師專題影展」首波上檔片《塞尚與左拉》 。這兩位十九世紀法國藝壇的大人物，一位是印象派畫家，一位是自然主義文學作家，兩人從小就是好朋友，不過命運之神卻給了他們不同的眷顧。塞尚個性孤傲、抑鬱不得志（從他畫的那些飢餓的蘋果和橘子可見一斑），左拉名利雙收、文壇大放異彩，還娶了塞尚的舊愛。兩人從形影不離到後來的分道揚鑣，起因於左拉寫的一本小說《傑作》。 

這部電影拍得很美，即便敘事來回跳接也能清楚來龍去脈，淺顯易懂。不過讓阿桑好奇的是「自然主義」這個名詞，於是回家找出當年買的一本《西洋近代文藝思潮》（志文出版社）解惑，希望能從中理解塞尚憤怒的原因。

左拉篤信科學，寫小說強調資料考證和客觀描寫，從科學、遺傳學、社會生理學的觀點來全面解釋人生，有點像數學分析、人間實錄。小說中的人事物並非作者隨興杜撰而來，一切有所本，是「人種、環境、時代」三者交叉比對，百分比消長、相互推演的結果，相當唯物論。左拉把上述科學化的過程據實描寫出來，於是身邊好友塞尚自然成為他的臨摹對象。

塞尚家境富裕，父親是商人，愛畫畫卻備受家人阻撓，如同梵谷一樣生前飢寒交迫，一生抑鬱賣不出一幅畫，直到死後才得到應有的地位。最讓他氣結的是好友左拉似乎比較偏愛馬奈的畫風，那幅在當時驚世駭俗的《草地上的午餐》（因為有裸女），在法國的「落選者沙龍」（*延伸閱讀）得到相當讚譽，天生反骨的塞尚卻不以為然。因為在當時法國主流觀念裡，評斷一幅畫及其畫家的優劣，是依照繪畫主題來區分：歷史畫最高級，人物畫次之，風景畫和靜物畫列為非主流邊緣位置。因此當時的畫家們為了作品賣錢，不斷追求崇高主題的宏偉敘事（例如中世紀的神龕畫），完全無視其作品精神的空洞。

馬奈《草地上的午餐》

塞尚的風景畫

塞尚畫的正是最不受歡迎的風景靜物畫，始終得不到官方和學院派的認可。雖然好友左拉給他一百個讚，譽他為橫空出世的天才，卻把他的人生當成霹靂八點檔在觀賞，而且還寫成一本很賣座的小說《傑作》。左拉發揮他「自然主義」科學佐證的推論，人事地物的取樣皆有所本，小說通篇繞著塞尚而來（難怪他對號入座），於是兩人在一次激辯、相互攻訐之後，從此分道揚鑣天各一方，至死不再相見。

不過話說回來，若以現代觀點回頭看「自然主義」難以完全認同。因為寫作是一種自我對話，讓想像力帶著筆飛行，好比三島由紀夫，他的人生與他不同時期的小說密不可分；又如曹雪芹的《紅樓夢》，絕對是寫實加寫意的詩學想像，所以作家這職業是危險的，若非被朋友追殺就是被讀者追問，因為寫出來的都是生活中的經驗值，筆下的任何角色都是一種自我投射，解構一本小說，有時更像是解構作家本身。

看一部電影可以偷學好多知識，若不是阿桑近來醉心《紅樓夢》，一定把左拉這本《傑作》找來讀讀，看看到底是塞尚的疑心病太重，還是左拉的心機太深！

塞尚的靜物畫

【延伸閱讀】

*塞尚其人其畫：https://kknews.cc/zh-mo/culture/2qo3j6z.html

*展覽制度的轉變：從沙龍展到落選者沙龍：https://kknews.cc/culture/j5bp36.html

*落選者沙龍：

（摘錄另一篇網路文章）…在當時，藝術家的聲譽乃至生計，都高度依賴這些官方沙龍展。藝術家們通過在沙龍展出作品，都是希望獲得名氣和訂單。官方的採購力度很大，私人買家也沒有多少自己的品味，官方沙龍不認可的作品他們也很少會買。雷諾瓦後來回憶，「能夠喜歡不在沙龍展出的畫家的巴黎人不會超過15個。有8萬人不願購買一幅畫中的一個鼻子，如果這個畫家不曾在沙龍展出。」

於是被拒絕的畫家們表示強烈不滿，而此時的拿破崙三世的地位已經穩固，因此對於文藝創作的控制有所放鬆。這位1848年的民選總統，在1852恢復了帝制並爬上了王位。十餘年過後，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控制下，因此他也樂得做個好人，於是提議為落選的3000多件藝術作品做一個展覽，這就是著名的「落選者沙龍(Salon des Refusés)」。

落選者沙龍於1863年5月15日在官方沙龍展的附屬場館內舉辦，拿破崙三世還親自去觀展——不過這樣的沙龍他後來再也不想舉辦第二次了。對於政府來說，文藝作品存在的意義在於穩定帝國，展現它的繁榮和力量。因此政府必然會扶植那些讓帝國的形象顯得光榮和偉大的作品，至少是令人寬慰和放心的作品，而會排斥那些「擾亂人心」的藝術。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zh-tw/culture/enjj4p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