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格的故事之二 - 重逢

小文凝望著帶著滾滾塵霧的客運, 逐漸消失在鄉間公路的盡頭, 拍了拍衣裙上的沙土, 掂著腳再望了一會兒, 終於轉身向著回家的路走去. 輕輕的抹了下眼角, 她知道阿誠是走了, 可能再也不會回來.小城的男孩去了台北就沒有一個回來的.

阿誠比她高兩班, 是鄉民代表鄭欽伯的兒子, 長的文靜木訥卻還帶著幾分剛毅. 兩個人在學校的扶幼社一個專門幫助孤兒的社團裡認識, 阿誠從小失去母親, 小文是由單親媽媽帶大, 因為自身的不幸際遇, 兩人加入扶幼社後很自然的成了要好的朋友, 同學們都笑說他們是一對,兩人也不以為杵的默默接受. 

這年阿誠高中畢業考上了台北的大學, 小文從一開始就在想, 阿誠這一去可能就不再是她的阿誠了. 因為台北的女孩很時髦又主動大方, 南部去的男孩都是有了台北的女孩作女朋友.  

小文一路走一邊想, 雖然心裡有些失落, 但也還存著希望, 因為她兩年後畢業, 如果考上台北的大學, 只要阿誠心意還在, 兩人總會在一起的. 想到這裡, 小文心裡覺得甜甜的, 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  

阿誠在台北唸書的日子, 寒暑假都會回家來看小文. 那天在小城附近的湖邊觀光農場, 阿誠摟著懷裡的小文, 輕輕地第一次吻了小文, 只說了一句話: "文文,我等妳來." 小文覺得心裡一緊, 淚水就流了下來. 

第二年小文沒有考上台北的大學, 進了高雄一所素具盛名的女子外語學院, 唸的是最熱門的國際貿易, 小文英文好,對國際貿易也很有興趣,一直希望將來在台北找個外貿有關的工作,  好跟阿誠從此守在一起.

阿誠大四那年的中秋, 從台北到高雄來看小文, 這是多年以來兩人第一次在一起過中秋. 坐在西子灣的防波堤邊上, 帶著秋意的海風,伴隨著浪花水氣吹在臉上, 也感到幾分涼意. 阿誠把夾克披在小文的身上,兩人只是倚肩望著圓圓的大月亮, 沒有說話. 悄悄地, 阿誠在小文耳邊細聲的說: "文文,如果我忽然不見了, 妳會怎麼樣." 小文望著他,想著要如何回答, 可是眼淚卻不自覺的滴了下來, 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映著八月十五的月光. 阿誠看著小文, 苦笑了一下說: "我是隨口說的,不要認真了." 湧浪拍著堤階, 在銀色的月光下, 兩人緊倚著, 又回到先前的靜謐.

隨著開學後的忙碌, 小文只覺得阿誠的來信從滿滿幾頁細瑣的話語, 變成一兩頁公式般的生活報導, 而來信的次數, 也從兩三天變為一兩星期才來一封, 電話裡也聽不出以往關愛的語調. 農曆新年阿誠沒有回家, 到了畢業典禮那天, 小文趕到台北, 在校園裡就是找不到阿誠的人影, 同學們也言詞閃爍的說不出他的去向. 小文只是急的直流淚, 忽然想起中秋夜阿誠的話, 才意識到阿誠其實早就給了暗示, 只是自己沒有會過意來,  更想到同學常說的南部的男孩到了台北就不是自己的了.   

小文畢業後, 在台北一家電子公司找了份負責對國際客戶聯繫的工作,英文好人長的甜辦事能力又強, 很快的就成了部門裡面的小主管, 也是男同事們私慕的對象. 只是小文心裡不能忘記在農場湖邊阿誠說的那句話 - 我等妳來. 那是句帶著生命的承諾, 不是一時興起的情話, 過了這麼多年, 阿誠說話時堅定的語氣和真摯的眼神, 小文存在心裡,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真誠. 就是這樣深切的信心, 小文對身邊男同事的殷勤, 也只是禮貌的應付而已. 她要見到阿誠, 親口聽他說他有了別人,否則就要等下去. 

一方面是因為好奇, 也是為了排遣下班後的空閒, 小文在朋友的慫恿下替自己開了一個部落格. 最初是隨興寫些短文或放些自己喜歡的詩文, 漸漸也就成了部落格的忠實作者, 定時的上上下下,推薦的人數也多到她無法一一問候的窘況.   

一天,  一個作者的名字忽然在小文眼前引起她的注意,照例看了作家簡介再到文章創作去看文章. 最近的幾篇都是關於旅遊的報導, 再往前看,有一篇懷念兒時鄉居的文字. 小文讀著眼淚就不能抑止的簌簌落下, 她的心告訴小文, 這一定是阿誠. 等了這些年, 這一刻小文再也按壓不住心中的興奮緊張和夾雜著的不安, 即刻在訪客簿上做了悄悄的留言.

“阿誠,是我,小文."

“請問妳是誰?找錯人了吧.”

“阿誠,一定是你,沒有別人會知道我們兩人在扶幼社做的事!”

“……   ………”

“阿誠,我們可以見一面嗎?我還是湖邊的我,你說過的要等我來.”

“……”

“阿誠,我們可以見一面嗎?我的心告訴我,你也還是湖邊的你.”

“…………”

“阿誠,明天下午兩點在西門老地方,不見不散,我等你.”

“……” 

小文望著進門的客人, 知道阿誠一定會來, 而且會準時來,他赴約從來不會遲到.

兩點剛過, 小文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在窗外閃過, 猶豫著像是要離去.小文急忙的從座位上起來,衝到店門口.  望著羸弱的阿誠, 拉著他瘦削的手臂, 看著他清癯的臉龐和稀疏的頭髮, 小文疼惜的緊摟著阿誠,噙著淚, 輕輕的在他耳邊說:"我來了,讓我照顧你,不要再不見了. 好嗎?"

屋外下著綿綿的春雨 屋裡的音樂放著'城裡的月光', 正唱到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讓幸福灑滿整個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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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真正的重逢是感傷的喜悅

          因為重逢之前必然是椎心的離別和悽苦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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