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什麼不會有前蘇聯式的和平變革
——《共產主義神話與「新中國」命運 十四章》
作者:一平
一
中國的未來很是悲觀,現行的政體不可能持久維持下去,而中共核心權力集團也沒有改革體制的意願。中國又一次面臨辛亥革命之前的絕境,滿族高層權貴絕不放棄祖輩傳下來的大清天下;當今習集團也不願放棄父輩打下的紅色江山。但是,當今中國比百年前危險得多。現代社會本身即比傳統社會脆弱,現代社會一旦發生崩潰,將是巨大的災難,至於中國這樣龐大的國家,崩潰的災難更是不可想象。 但是中國崩潰的災難是無可避免的,作為國家、社會其於內里實際已經解體了,中國得以勉強維持的唯在:「黨」作為利益壟斷集團,以利益籠絡官員,以暴力維持秩序。而作為國家正常存在的基礎均以瓦解:社會失去組織性;精英階級潰爛,不擔當國家、社會之責任;法律失效;信約解體。稍有常識,我們便清楚,這樣的國家是維持不下去的,崩潰是遲早的事情。 由於「黨」壟斷一切,崩潰一旦發生,即是全面、整體的,而且不可抑制和修復。中共的命運由此結束,這個可怕的殘暴怪物,將一切抓在手裡,致死不鬆,最終是綁架了中國,與之一起滅亡。 上世紀六〇年代初,南非白人政府以暴力顛覆政府罪審判曼德拉,並準備判處其死刑。但是美國從中遊說,說服南非當局留下曼德拉,以備白人統治一旦動搖,能和黑人談判,避免國家走向全面暴力和內戰。由此,南非當局未殺曼德拉,判其無期徒刑。其後,黑人反抗力量日益壯大,白人統治勢微。於是,南非政府不斷從監獄中接出曼德拉,與其談判。一九八九年柏林牆倒塌後,南非總統戴.克拉克解除禁令,讓曼德拉領導的政黨ANC合法,並於一九九〇年初無條件釋放曼德拉。一九九四年南非實行大選,曼德拉當選總統,當選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實現民族和解,南非避免了種族屠殺和內戰。 但是中共自「新中國」始,即絕不允許反對派存在,對異議者是斬盡殺絕,鄧後大有進步,將「殺」改為「關」。任何新生的健康的政治力量,都被其扼殺在萌芽狀態,這是他們維持其統治的綱領。他們以為他們的政權是永遠的,絕不給這個國家留有後路,如果他們垮台,中國也就該完蛋。其不僅霸道,也愚昧。他們只有紅色江山,而無中國之國家。 中國崩潰必導致國家分裂,「中國」這個國家概念將不復存在。在中共之後,沒有任何個人或政治集團可以重新整合中國,因為在前他們均被消滅和抑制了。崩潰導致暴亂或混亂,於是地方豪強或軍頭出面自救;自救要靠勢力與軍力,於是便形成地方強人政治;由此地方獨立即成。崩潰之後,中國將分裂為諸多地方獨立的專制政體。誰有錢有槍便自控一方。 如果以和平為前提,中國這樣一個龐大的國家,分裂不是壞事。小國易於管理,也易於文明的多元發展,國民的生活和權益也更會得到保障。世界上最好的國家都是小國,小國的壞處是經不起戰爭,不能自保,但是和平期間無此問題。問題是,中國分裂後,各「諸侯」間的關係如何建立?彼此能否和平相處?有些地域大概可以,比如東南發達省份;有些地域則不一定,比如中原、西南地域;有些地域則注定要有戰亂和種族殺戮,比如西北多民族地域。由中國的歷史來看,分裂即是無休止的戰爭,這也就是中國由來已久的大一統傳統的緣由之一。 二 蘇東體制轉型大致是和平的,但是於中國,和平轉型則無可能,不僅如此,中國甚至也沒有「革命轉型」的可能。 蘇東能和平轉型是有原因的。首先東歐各國的社會主義制度是蘇聯強加的,並非本民族的選擇。因此,只要蘇聯放棄對其控制,東歐各國 就容易達成民族共識,重新選擇國家政體。蘇聯得以和平轉型乃大幸運。蘇聯的極權統治固然嚴酷,但是和中共的統治,特別是毛的統治仍不可同日而語。 蘇聯得以和平轉型,得益於以下的原因: 其一、愛國主義的凝聚力。 蘇聯變革導致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解體,但是俄羅斯並未解體,只是十月革命後那些陸續被紅色俄羅斯吞併附屬國離它而去。 前蘇俄雖為紅色帝國,但是史達林繼承了沙俄帝國的擴張傳統,加之二戰衛國戰爭,這些強化了俄羅斯的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傳統。因此俄國人保持了對俄羅斯民族和國家的認同。當民眾對國家和民族的認同性超越政治,那麼當國家陷於危機,民眾便可以超越意識形態,乃至不計自身利害,維護國家。比如,近年的烏克蘭危機,普京當然是威權統治,其吞併克里米亞後,遭致西方國家的聯合譴責和制裁,俄國經濟遭致重創,盧布大幅度貶值,但是普京在俄國的支持率反而上升到八成以上,即使是戈巴契夫、俄國共產黨都轉而支持普京,自由民主派反而成為孤家寡人。 俄羅斯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有深厚傳統,二戰俄國得以獲勝,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是決定性因素。蘇聯解體,俄羅斯得以保持穩定,避免戰亂,愛國主義起到了重要作用。變革的動蕩期間,俄羅斯的中心命題是,俄羅斯向何處去?怎麼辦?生活固然困難,但人民關心國家的命運。在變革的動蕩中,愛國主義是維持國家穩定的重要因素。一九九一年的政變之所以未導致內戰,主要的原因是人民不支持,人民拋棄了蘇聯舊體制,更不允許保守派將國家帶入戰爭,政變者不敢承擔此罪責,而最終放棄。俄羅斯人的國家意識最終壓垮了反改革的政變者。 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是傳統俄羅斯的支柱,雖然歷經十月革命,但其仍支撐了俄羅斯的衛國戰爭,支撐了俄羅斯轉型後的困境,也支撐當下西方國家對俄國的孤立,其也必將長久地支撐俄羅斯的未來,特別是在危機狀況下。我們看到,前蘇聯解體,但是俄羅斯沒有解體,在史達林的後面、極權制度的後面、意識形態的後面、種種政治鬥爭、及國家危機的後面是俄羅斯的民族意志和精神。葉爾欽將政權轉交給普金時的囑託是「珍惜俄羅斯」。 俄羅國佔領克里米亞之後,遭到世界範圍內的圍堵和孤立,但是普金的支持率卻飆升到八成以上。對於俄羅斯人,國家、民族超越政治、政體、意識形態,甚至超越道義。這是他們的底色。我們且不論俄羅斯民族主義、愛國主義精神的對錯,但事實上其是凝聚俄羅斯民族與國家的力量,其超越政治、黨派、主義,在國家、民族陷於危機時,它是穩定和拯救的力量。在人類文明的歷史中,種族、國家、宗教總是比政治有更深厚的基礎。 二 中國人,國家、民族的觀念向來較淡薄。中國國家早成,所謂漢族即多民族的融合體。就種族而言,廣東人與越南人倒更接近,而與山東人則牛馬不相及,廣東人之所以與山東、山西人同為漢族,實非因為種族血統,乃是因為均尊漢字文化。中華是文化概念,以使用漢字、尊崇孔孟為標誌。中國傳統中,核心是家族,世事最高觀念是天下。由好處說,中國之民族、國家觀念淡薄是文明高度發達之體現;由壞處說是,經過反復的異族統治,特別是滿族的近三百年的統治,漢族已被馴服,民族、國家觀念均退化。這也就是人們一向所說中國人一盤散沙的狀態。 近代,中國遭致列強的入侵、欺辱,中國的國家及民族的觀念重新喚醒,特別是經過抗日戰爭,國人的國家及民族觀念得到強化,中華民國乃現代漢文明國家之建立。 然而經三年內戰,中共奪得政權,「新中國」納入蘇聯陣營,以蘇聯為老大哥,全盤蘇化。實際上,中國已經成為蘇俄帝國的一部分,是其附庸國,小兄弟。最能說明問題的就是,中國為蘇聯打了韓戰,蘇聯稱霸半球的冷戰格局由此奠定。全盤蘇化即全盤去中國化,由國家、民族的認同,到去中國文化。史達林死後,毛與蘇聯翻臉,自立世界革命領袖,與蘇為敵,另立山頭,以中國為世界革命基地、中心、試驗場,國家、民族、人民,甚至連他的黨都是服務於毛革命的。至文革,整個國家只有三個中心詞:「革命」、「毛主席」、「毛澤東思想」,國家、民族、歷史、文化都被他消滅了。毛時代只有毛,沒有國家,也沒有民族,更沒有中華文明。 上世紀五〇至七〇年代,中國似乎有一種舉國「團結」的精神和氣象,但那並非是民族精神,也不是愛國精神。任何國家、民族之存在都天然地具有「民族」、「愛國」之情結,那是人類群體存在之必需,尤其是中國百多年來國家、民族飽經屈辱,孫中山「三民主義」,將民族放置首位,有其原因。毛澤東宣佈「新中國」建立,最振奮人心的話是「中國人民站起來了!」但是毛只是利用了中國人的民族與愛國情結,其所建立的並非是真實的民族精神和愛國精神。因為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均與其國家與民族的歷史聯繫在一起,具體地說,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基於對自身之種族、之歷史、之文明、之傳統、之宗教、之文化、之語言的認同,乃至極端化的價值強調,從而凝聚民族與國家。而毛則是在國人的民族與國家情感中,強制性塞入共產意識形態——先是蘇聯的意識形態,後是毛的意識形態,然而此意識形態在本質上卻恰恰是反民族、反國家的,否定中國國家、民族的歷史、文明、傳統和文化。比如,韓戰讓中國人的民族情感和愛國情感空前高漲,國家與民族空前地凝聚,乃至過於抗日戰爭的勝利。
但是,填塞在國人的民族情感和愛國情感的核心意識和價值是什麼呢?那就是共產意識和價值,在此意識和價值的支配下,也就有了其後的一系列政治革命運動,直至反右、文革。而這一系列運動都是反中國文明,反中國傳統,去中國化的,是對之摧毀。毫不奇怪,共產主義意識即是反國家反民族反文明傳統。因此,毛後,共產意識瓦解,五〇年代的那種「愛國」精神和氣象便煙消雲散。 毛後,共產意識、毛意識均破產。鄧本人有國家意識,其拋棄了毛的「革命」、「烏托邦」路線,轉向務實,發展經濟,改善民生,建設一個強大富裕的現代中國。相對毛幾十年的「折騰」,這是中國一個偉大的轉折,無論鄧有怎樣的局限,但對於十數億陷於日日「階級鬥爭」的恐懼及食不果腹的人民來說,這都無異於一次解放。 但是鄧有一個死結,即他作為中共之黨、之政權、之體制的最高繼承者,他要堅持中共之統治,堅持一黨極權之制度。儘管鄧從根本上背棄了毛,也背棄了社會主義,但是為了維護中共政權及統治,維護黨國制度,他基礎四個堅持:
一、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道路; 二、須堅持人民民主專政; 二、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四、必須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
其中,中間兩條是實質,堅持中共政權的統治,堅持黨的極權制度;前後兩條是旗號。後兩條雖純屬掛羊頭賣狗肉,但是否定了後者,中共的政權和體制就沒有了合法性。作為政治家,鄧當然清楚,社會主義、馬列主義、毛思想正是他所拋棄的,之所以舉這兩塊招牌,是統治權謀。 處於當時的中國政治狀況,或許鄧不得不如此。但由此,鄧也留下了無窮的後患,以致當下無救之腐敗,以及最終將中國的整體崩潰、暴亂和解體。(需要說明,中國最終的不幸結局並非是鄧的改革所致,而是「新中國」所建立的極權體制必然之命運,特別是毛近卅年的暴政,其將穩定國家、延續文明的所有因素摧毀殆盡。鄧無非是將中共政權、統治和體制延長了數十年。) 四 作為「貓論大師」,鄧完全無視「名」的意義。長遠及根本而言,人之存在,社會之組織,國家之建立,文明之延續,均需依「名」而行。「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古人深明其理。所謂文明乃是依「名」而行,也就是民間所言凡是要有個「規矩」,有個「來由」,有個「講究」。 簡而言之,名是定位定性,是本體存在的屬性標幟。「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馬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即是對中國國家的「定性」。這裡鄧所謂的「社會主義」乃是指前蘇聯國家模式,其不僅被西方主流國家所排斥,也被世界大多數不發達國家所摒棄,而且它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災難,最終破產,被文明所淘汰。馬列寧主義是西方文明的異端學說,而在實踐中,它是仇恨、暴力、反文明的,給人類帶來了空前的破壞和災難。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中式山寨版,主旨暴力、破壞、造反,毛徹底摧毀了中國文明,其暴政至數千萬國民無辜死亡。此兩「堅持」之「名」,均將中國標上反人類、反文明的屬性,列入世界多數國家的對立面。如果說,毛時代,國人受蒙蔽,迷信毛,對此兩「堅持」尚認同,但是經過文革,共產意識破產,國人對此痛之厭之尚不及,何談認同?況且,在這兩個旗號之下,國人曾遭受長久的暴政和苦難。國家「堅持」冠以這個旗號,只能讓國人對之憎惡。「八九」浩大的民主運動,即是國人對其憤怒的釋放。 再,國家由物性來說是指:一定地域、此地域上的人群、這些人所結成的共生體;由文明而言,國家則意味:其歷史、文化、及國人的生活方式。而馬列主義、蘇聯模式均屬非中國化;毛思想屬「中國特色」,但其是流民意識,是中國正統之異端,是破壞性的。因此,鄧所說的「社會主義」、「毛思想」僅是維護中共統治的藉口,而不能組織國家。該旗號下的中國不是中國,其無法凝聚民心,反之卻使民心背離。 當下,中共混淆「黨」、「中共政權」、「國家」的概念,用「愛國」的外衣包裝「效忠黨」,乃至將孔子也塞進「黨」的皮包之內, 用以鞏固其政權。然而,事與願違,由於對「黨」「中共政權」的厭惡,「國家」「民族」也連帶著被褻瀆。當下,民眾語言中「愛國」已是調侃詞語,是奚落的對象,人們很清楚,現今所謂「中國」已是「你國」。 說到底,中共的政權從根本上失去了民意的支持;這也就是其政權及國家最終將崩潰的原因。一般而言,政權崩潰不會導致國家崩潰,更換政權即可;但是中共綁架了國家,將所有異己力量和和意識都消滅了,因此當中共政權崩潰,即中國國家之崩潰。
五 其二、新官僚及新精英階級。 蘇聯的變革是由上而下的變革,是由蘇共高層發動並領導的,並為多數官員和精英階級所接受,抵抗的官員是少數。蘇聯的變革起於赫魯雪夫。赫魯雪夫由三個方面改變了史達林的蘇聯,為蘇聯極權體制的最終瓦解奠定了基礎。 甲、瓦解了共產主義信仰。
所謂共產主義信仰實乃一種現代宗教崇拜,而宗教崇拜的終極乃是對某一神靈的崇拜。就當時世界共產運動,史達林是最高領袖,由而也是共產主義信仰的崇拜之神。赫魯雪夫的秘密報告撕破了史達林的神話,讓人們看到一個作惡多端惡魔。整個世界的共產主義信仰從這一刻開始瓦解,首先是蘇聯、東歐乃至歐美各國共產黨的精英們——特別是知識分子——的信仰被動搖,乃至摧毀;其後蔓延至普通信眾。史達林神話的破滅,導致蘇東陣營共產主義信仰的瓦解。 乙、結束了大規模的政治清洗和殘酷殺戮。
史達林的統治依靠大規模的政治清洗和殘酷殺戮,這也是赫魯雪夫秘密報告的主要內容。赫魯雪夫的重要貢獻就是改變了蘇共史達林的統治方式。史達林後,蘇聯仍然是極權體制,仍然迫害執不同政見者,秘密警察無處不在,但是放棄了大規模的政治清洗,黨內鬥爭也不再實行殘酷殺戮。蘇聯進入相對溫和穩定的時代,即修正主義的「全民國家」時代,沒有大規模的政治運動和鬥爭。 丙、結束了領袖個人獨裁統治,轉而為高層寡頭集體領導。
赫魯雪夫雖然也是專斷性的領袖,但已不能實行史達林式的獨裁統治,他之下台,即說明蘇聯已轉入多寡頭的時代。赫魯雪夫之後,勃烈日涅夫執政近廿年,而他是個中性人物——其上台即是各派別妥協的結果,代表諸寡頭間的制衡與妥協。其間,蘇聯雖然還是極權體制,但轉入制度化,集體領導,寡頭分工制衡,而非領袖的專斷獨行,隨心所欲。 應該說,中國鄧的變革也有以上三方面類似的意義,但是其間有一重大的不同,就是赫魯雪夫之後,蘇聯在數十年間培養出一批開明的新官僚和新精英階級,這批人和鄧後中共幹部全然不同。由赫魯雪夫到蘇聯解體,這卅多年是蘇聯和平、穩定時期,政治相對溫和,社會也相對正常。這卅年的和平穩定的時間,蘇聯培養出幾代新官僚和新精英階級,他們大多受過高等教育,這就改變了官僚階級的成分和素質,相對溫和、開明。(從史達林時期,蘇聯就重視精英階級的培養,提出幹部決定一切,這和毛不斷清洗體制內知識分子,重用「工農兵」幹部截然不同。前者是精英治國,後者是「草根」掌權。)戈巴契夫、葉爾欽都是這一時期成長起來的蘇共新領袖,是其代表。
戈巴契夫的《改革與新思維》表明這一時期的官僚,不僅和史達林時期的官僚不同,而且也不同於赫魯雪夫及勃烈日涅夫時期的官僚也不同,從安德羅波夫便顯露出來,這一代的新官僚和新精英階級都期望變革。戈巴契夫「新思維」的中心是「強調人的地位和作用」,他認為「社會主義思想的核心是人。史達林時期所形成的社會主義,發生了嚴重的變形,實際上建立的是『專制極權和行政命令的官僚體制』。在這種體制模式下,人不被當作目的,而是當作手段來使用,也就是說,把人當作黨和國家機器的『螺絲釘』。」他的改革就是要「明確人是問題的中心,明確社會主義『是真正的、現實的人道主義制度』,人是『萬物的尺度』。」(陸南泉《戈巴契夫改革的指導思想》) 戈巴契夫、葉爾欽所開啓的政體變革,代表了當時蘇聯新官僚和新精英階級的變革意願。戈巴契夫、葉爾欽的弱點不是他們固守極權體制,而恰恰是他們對人的價值和自由、民主制度有過高的理想。但是,他們畢竟結束了蘇聯紅色帝國,結束了蘇俄的極權體制。一九九一年,蘇聯保守派發動反改革的政變,但多數官員、精英階級和民眾都站到了改革的一邊,乃至軍隊拒絕向民眾開槍。蘇聯得以和平變革,得力於由上到下的開明的新官僚和新精英階級。 六 但是,與蘇聯相較,中國的情況則有致命的欠缺。 由一九一七到一九九一共七四年;從一九一七到一九五二年史達林逝世是廿六年;從史達林逝世到一九九一年也有廿八年。前廿六年,特別是自史達林提出「幹部決定一切」,工農出身的草根幹部基本被淘汰光了,在史達林時期,蘇聯的官僚領導階層已經完成了從草根到精英的轉變。這也是蘇聯能迅速發展為一個強大的工業國家的重要原因。後廿八年,蘇聯轉入「全民國家」的溫和穩定時期,其間培養了二至四代新人,雖然他們接受的仍然是共產意識教育,但是他們沒有經過殘酷的戰爭和政治清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