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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行】(二)動心
2013/05/23 22:20:02瀏覽996|回應0|推薦10

(二)動心 

「有守不是故意的。」芝沁媽輕輕拿過繡作,以紅絲綢鋪在上面小心翼翼折起來:「有守是遺腹子,寡母帶大了他,在他大學畢業沒多久改嫁去了美國……」嘆口氣:「他沒有過『家』。心愛的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這下他有了真正完整的家了,多開心。夫妻倆專程請我和妳爸北上吃了頓只有兩個客人的滿月酒。」 

芝沁媽嘴角勾起:「這桌布是有守他老婆的嫁妝,她祖母由四川帶來的壓箱寶之一。她鋪在桌上,嚇得我和妳爸連挾根菜都不敢。」笑容淡去,變得帶絲苦澀:「有守笑呵呵地說他老婆愛現。見我們仍不敢舉筷,他便笑著要收桌布,那時,布緣擦過他嘴上叼著的香煙——」 

「張校長他老婆有病呀!」莉莉魯莽地打岔:「幹嘛拿藝術品糟蹋。」 

「不許對死者無禮!」芝沁媽嚴峻道。 

莉莉一怔。打從國一認識陳芝沁一家以來,這是第一次芝沁媽對她「真正的」怒叱。她沒生氣,反而有種病態的快樂。母親罵不懂事的孩子,就這語氣吧? 

「對不起。」莉莉小聲地誠心誠意道歉。 

「莉莉哦……」陳爸只有心情愉快時會說一口標準國語,生氣或難過時,濃重的臺灣國語腔就不自覺出來了:「他們夫妻非常恩愛。她是疼惜丈夫才不惜拿壓箱寶取悅有守呀……不過,妳倒是說中了一點,她後來真病了,腦瘤。」 

「連娶妻生子都沒讓他戒煙……」芝沁媽難過得一時發不出聲音,半晌才順過氣來:「他老婆一檢查出惡性腫瘤,他立刻戒煙許願……有守根本沒宗教信仰的,老天太不公平了!」 

輕捺掉眼角淚痕,芝沁媽喃道:「我去把東西收好……這孩子糊塗了!」 

見老妻消失在臥室門後,陳爸嘆口氣:「生命如果能像那桌布似的縫補,就算破爛、粗糙,至少不會有遺憾呀。」 

「爸,我覺得,張大哥現在或許想重整自己的生命也不一定。」芝沁突然迸出驚人之語。 

「喔,何以見得?」陳爸好奇女兒由何得此結論。 

「張大哥沒結婚前常來咱們家小住幾天不是?」芝沁專心回想:「印象中,他是那種想要往前走時,就把不必要包袱丟下,邁開大步直走的人……記得我念小學那年,他來住了好長段時間,走時留下了幾件很具紀念價值的東西。」 

芝沁看向角落地上的大花瓶:「那個他父親留下的。」指指玻璃櫥櫃裡的茶具:「他母親收集的。」又東指西指:「他的文房四寶、竹劍、還有兩條真絲領帶……爸。」芝沁肯定道:「不能出國留學、相戀八年的女友琵琶別抱,對他都是很痛的打擊。每次把拖住他的『留戀』一個個丟了,他的下一步都更好……」 

「妳是說……」芝沁媽不知何時挨了過來,著急地追問:「妳張大哥準備再婚了?他沒說呀!」 

「媽。」芝沁失笑:「沒說,就是還沒這打算嘛。我只是說,他好像有這習慣。生命中一有重大挫折,他就把給他挫折的象徵性代表,往他最親的老師、師母家一丟。我想,張大哥再婚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不再讓自己沉浸在痛苦回憶中了。」 

「是嗎?」芝沁媽將信將疑,邊往廚房行去,邊喃喃自語道:「只要不再痛苦,什麼都行……」 

「張校長的太太去世多久了?」莉莉好奇。 

「五……年吧」芝沁望向父親求證。 

「嗯。」陳爸皺眉:「五周年忌日才過沒幾天。怕我擔心,他還特地打電話來跟我聊天。就是那時,他知道我在整地想種些蔬菜的。」 

「那麼久?」莉莉好驚訝:「五年了耶,還會想念死去的老婆?」 

莉莉不能置信。拜託!這不等於把自己陪葬了嗎? 

見莉莉一直搖頭,芝沁斜她一眼:「是呀,就是有男人懂得忠貞不二的。妳別老拿妳那『與眾不同』的父親做標竿,一竿子打死全部男人。」 

不理芝沁的挖苦,莉莉好奇的繼續追問:「他有幾個小孩子啊?那平常生活都怎麼辦呢?」 

莉莉父親那邊的人,一直僱有全職佣人為她做飯、洗衣、打掃。國中時,她被丟到苗栗鄉下,佣人都還跟著呢。高中兩人一起拚臺北聯考,一試高中,就多虧了家有幫傭可照顧兩個少女生活起居,陳家二老才忍痛放行。 

莉莉不能想像:一個大男人又忙工作又煮飯、洗衣是何德性。 

「噢,兩個,他有兩個男孩。」芝沁笑道:「張大哥以前長期獨居,他燒菜才好吃呢。爸媽常笑他除了不會生孩子,他什麼都會。他們平常都還好啦,兩個孩子很乖,放學早回家都會先收進衣服折好,把米做上、菜洗淨,家事都很行。」 

「這些芝麻綠豆事,妳怎麼全曉得?」莉莉皺眉:「我們常一起的,我連聽都沒聽妳說過這號人物。」 

「咦,張大哥比我們大了17歲耶,妳又那麼討厭男人,我去他家怎麼會找妳去嘛。」芝沁眨眨眼,有點好奇:「嘿,妳幹嘛追問這麼多張大哥的事。」伸手打她一下:「難不成咱們莉莉小姐動了凡心了?」 

「誰呀?」芝沁媽拿出一籃新鮮四季豆,示意大家一起來給豆子摘頭去尾。這才漫不經心地追問:「誰動了凡心了?」 

芝沁抿嘴笑:「莉莉啦。一直在問張大哥的事,我就說她呀,不定是動了凡心囉。」想到那種可能性……她輕笑出聲:「開玩笑啦。」 

「是……嗎?」芝沁媽停止手上動作,認真瞅著莉莉一會兒,又沒事地低頭忙著手上的活兒。 

其他三人卻被她這聲語調拖得長長的「是……嗎?」給逗得全停了手。 

陳爸和芝沁雙雙瞪著一臉莫測高深的老太太,然後又一起瞪向莉莉。 

莉莉則是帶些迷惘地微皺著秀眉沉思,接著視線茫然瞟過四季豆,毫無目的地游移過桌面望向對面玻璃櫥櫃,又移向牆角插著大把乾燥花的仿古大花瓶…… 

「林莉莉!」芝沁驚慌得聲音都變調了:「妳給我回過神來!他比我們大了17歲,還有兩個小孩!不管妳在想什麼,立刻給我停住!」 

「什麼?」莉莉心不在焉的應了聲,接著看見手上的四季豆,開始俐落地工作,語氣輕快道:「阿姨,這是要做我最喜歡的乾扁四季豆嗎?」 

女郎這沒事模樣反而更叫芝沁心驚。 

還有誰比她更了解這外表豔麗,脾氣卻暴烈的女郎?莉莉最愛辯了,任何事不合她小姐意,她非逼得對手步步後退至毫無退路,還要斷了人家的後路才甘心。 

林莉莉的字典裡沒有「妥協」和「和平共處」這代表懦弱的詞。即使黑白顛倒,她也要爭到贏為止。裝聾作啞和毫不辯解,根本不是林莉莉的作風。 

「爸。」芝沁急得向老爸尋求同盟。 

「老伴。」陳爸默不作聲地跟女兒使了個眼色後,笑咪咪地對芝沁媽道:「那些新鮮小黃瓜妳都做好了沒?兩個小鬼都愛吃的哦。」 

「麻辣椒鹽小黃瓜嗎?做好了。」對兩個女孩一笑:「得醃漬一陣子,晚上才能吃。放心,我做了一大罐,夠妳們回臺北吃一星期。」 

「還有榨菜肉絲。」莉莉立刻搶著點菜。 

「有有有。」芝沁媽樂呵呵道:「莉莉小姐『愛吃的』菜全做了。」 

「阿——姨!」莉莉挨過身緊緊抱一下老太太:「我最愛、最愛阿姨了。啊呀!」女郎跳起來:「我的紅燒豬腳……我還沒拔好毛。」 

一陣風似地,姑娘人不見啦。 

「你爺兒倆摘豆子。」看了女兒一眼,芝沁媽淡淡道:「妳也別忙著著急,我跟妳爸,一個來自十里洋場上海,一個來自窮鄉僻壤鄉下,不也好好地。」站起來拍拍女兒:「我去跟莉莉一塊兒做活兒。」 

見母親也進了廚房,芝沁埋頭工作,沉默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小聲道:「爸,我一個心理系的同學說過:平常對感情排斥的人,一旦動了情,是山不能擋、海不能移的……」芝沁嘀咕:「年紀差太多了啦。」 

陳爸輕描淡寫道:「我跟妳媽想法差不多,沒什麼好著急的。」抬眼看看女兒:「有守那孩子愛照顧人,莉莉是一旦認準了,便全心全意。」老先生露出頑皮笑容輕聲呵笑:「除去年齡不談,我倒很樂見莉莉能有所行動咧。」 

「爸!」芝沁皺眉低聲道:「別鬧了啦。」 

「想想那晚。」陳爸嚴肅道:「莉莉那位女佣來我們家時都說了什麼?」輕嘆口氣:「莉莉若還有愛人的能力,我樂見其成,我樂見其成啊。」 

—*—*— 

「來了,來了!」芝沁扯下兩條大毛巾,一條往身上圍,一條包住頭髮,再徒勞地嬌聲大喊:「別按了啦,來了啦……真是的!」 

光腳丫在地板上留下一長串濕腳印芝沁先繞過沙發,打開落地美術燈,緊了緊胸前大毛巾,這才把大門上中下三道鎖一一打開:「還按!」 

門外的人輕笑一聲,鬆開一直按著不放的門鈴,進得門來邊上下打量芝沁,邊微瞇色迷迷雙眼,嘖嘖道:「瞧瞧咧,好個秀色可餐。」 

芝沁白了莉莉一眼:「門鈴不是給妳按著玩的啦。死性不改!」 

「這樣閣下才知道是我林莉莉大駕光臨呀。」莉莉跟進臥室:「中午電話裡,妳說什麼職位跳升,我正檢查實驗結果沒注意聽。怎麼回事?」 

芝沁不忙著回答,換好舒服的棉布睡衣褲,把頭髮用力擦了擦,然後往廚房走去:「要吃什麼?」指指廚房角落拖把:「把地板濕的地方拖一下。」 

芝沁目前住的這兩房公寓是林莉莉的房產之一,如果研究室不忙,平常莉莉會過來睡。通常她都忙得回她自己有兩個佣人伺候的家。兩人約好:過了十點門禁,便當另一人「今夜不回家」,鎖死大門可也。 

像這樣快十一點了她還跑來,芝沁知道這小姐準是有話要說。而且一定是還空著肚子。芝沁沒見過如此不肯「將就」的人,不是芝沁或她佣人芳芳做的菜,她寧可餓肚子到胃痛:「煮麵條最快,還有些豬腳。」 

「都行,餓死了!」莉莉完成使命,放好拖把,接過幾根青菜去清洗:「喂,妳工作是怎麼回事啦。」 

「老板的特助梁姐39高齡要生初胎,辭了工作準備回家做專職媽媽。」芝沁煮上一小鍋水,再把一小包媽媽分袋裝好的高湯和兩塊豬蹄放進微波爐解凍,轉身面對莉莉:「梁姐在亨利跟前堅持推荐我接替她,並允諾暫時留下來給我特別在職訓練,直到我上手。好了,這麼晚還跑來,什麼事,說吧。」 

莉莉擦乾手就想去摸腰上煙盒,聽到芝沁不以為然的「哼」,又收回手:「我去陽臺。」 

芝沁瞄到水已開,轉身拿麵條:「跟張大哥有關嗎?」 

莉莉腳一頓,站在落地門旁捏著未點燃的香煙返身:「何以見得是這事?」 

「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妳的。」回頭看一眼已站在陽臺外陰影中的女郎:「從在苗栗家裡談過張大哥,妳絕口沒再提。明明對他很感興趣,又凡事愛追根究柢的妳竟像沒事般,正在想妳會忍多久咧。」 

沒反應。芝沁正以為莉莉不會回答什麼了,一陣香煙伴著聽似冷靜的聲音傳來:「妳不會喜歡我心中的打算。」 

把熱呼呼的湯碗放到餐桌上:「過來趁熱吃了。」芝沁轉身去拿筷子,「妳想做什麼都嚇不到我了,這幾天我想通了。」然後她看見步入明亮廚房中的莉莉。 

珠淚盈眶的莉莉。 

相識15年,這是芝沁頭次知道莉莉身體裡也有「悲傷眼淚」這種成分。以前她都把這種水分藏到何處去了? 

莉莉強烈的個性通常都表現在極端高興和憤怒上,而多數以憤懣居多。芝沁沒見過誰有那麼多怒氣的,莉莉是唯一一個。憤怒、譏誚是保護她安全的盔甲。如今,比憤怒更強的情緒刺穿盔甲了。 

芝沁很慶幸自己這麼快就想通了。 

希望她的決定是對的。非對不可呀! 

「過來先把麵吃了。」遞上筷子,芝沁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正在拭淚的女郎對面,故意淡淡道:「等下麵條糊了妳給我倒掉,我可是會從垃圾桶撈回來逼妳吃下去!」 

淚水浸過的明眸斜睨她一眼;但眼神不再凌厲,帶著那麼絲脆弱:「妳倒試試看,逼得動我,算我服了妳。」 

一個人在嘴裡含著食物時,任何恫嚇都不具絲毫威力的。 

芝沁當她沒說話,喝了口水自顧自道:「今晚亨利請梁姐和我吃飯,席間梁姐遇到一位舊識,帥哥一個。梁姐笑著警告我千萬別被拐了,不用她多說,那男的俱備了全部花花公子特質,正是妳平常耳提面命不准我搭理的型。」 

莉莉啃豬腳的動作一頓,吞下口中食物立刻追問:「多大?叫什麼名字?在哪兒工作?」 

芝沁輕笑:「幹嘛?妳又要調查呀,我又不打算跟人家交往。」 

「防患未然。」說著便起身去拿筆記本:「把資料報告出來!」 

「不必!」芝沁用力敲敲餐桌:「立刻回來把麵吃了。」見莉莉終於不甘心的轉回,芝沁又喝口水,不再說話。 

祥和,暫時駐足於兩個年輕女郎之間。 

等莉莉清理了桌面去洗碗,芝沁這才以閒話家常的語氣隨意道:「我猜,妳大概已經找人調查了張大哥了吧?」她很好奇:「查到了什麼我會意外的事嗎?」 

莉莉背對著芝沁的嬌軀一僵,雙手動作也明顯停頓住。有那麼一會兒,只有水龍頭流出的嘩嘩水聲迴響在燈光明亮的空間裡。很快地,莉莉放鬆身子,手又忙了起來:「我不覺得報告裡面會有妳感到興趣的。」 

擦乾手,莉莉坐回芝沁對面:「張校長說過要請我吃飯,慶祝我拿到學位。妳幫我打電話訂這約會。」 

好一段開宗明義、直截了當的命令句! 

這該是能順利拿到生化博士學位的那個實事求是、理智、冷靜的林莉莉吧?芝沁默默地觀察老友。是了,那雙眼睛正透露出一絲微弱的祈求訊息。

莉莉一定是認為自己絕對不可能站在她那邊的了。 

莉莉博士,妳等著大吃一驚吧:「然後呢,妳打算如何?」 

莉莉垂下雙眼:「走一步算一步。但是……」抬起明媚大眼,莉莉語氣很堅定:「最終是我一定要嫁給他。」輕吁口氣:「我很喜歡妳家,我也很羨慕陳爸和阿姨之間那種平凡又深遠的情感。」 

一絲苦澀泛出嘴角:「除了妳們家給我的,我不知道擁有一個男人的忠誠和被愛是什麼感覺。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有這需要……」莉莉直視芝沁:「這個男人今年44歲,除了被相戀八年的初戀情人甩掉,再來就是經人介紹而結婚的老婆。直到現在,他只有過這兩個女人。突然之間,我好渴盼被這樣的男人擁有,我……」 

那種感情和情緒對莉莉來說很陌生,她急於讓好友認同,但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要如何表達心中的念頭才對了。 

芝沁不想也不忍見好友掙扎在自己都不明白的泥沼中:「我約好了。」 

「什麼?」莉莉還沒回過神來。 

「我跟張大哥約好了,星期天中午。」芝沁開心地見莉莉在一下刻瞠目結舌,終於忍不住嬌笑道:「地方妳選。」 

「妳沒有!」回過神來的莉莉,直覺地大呼小叫:「妳不可能——」 

見芝沁一逕笑著不語,莉莉鎮靜下來:「是喔……妳打算什麼時候『通知』我?」想到另一可能,猶豫了一下,疑惑道:「還是……妳只是約了張大哥打算自己一人赴約?」 

「嗯,這個嘛……」芝沁故意逗莉莉,慢條斯理地喝口水,放下杯子,又停了一下,這才一本正經道:「我幹嘛沒事約個隨時可電話聯絡的老男人吃飯?」 

難怪人家說什麼「事不關己,關心則亂」,瞧瞧這平時精明厲害的傢伙,一動了心,腦袋瓜子就被漿糊壓扁了啦。 

「張大哥也沒那麼老,他只不過——」見芝沁成串嬌笑放聲而出,莉莉訕訕地住嘴,狠狠給笑不可抑的對手一個衛生眼。靈活的眼珠子轉了轉,仍然不放心:「妳可不許跟我搶。」 

芝沁不忍再逗好友了。這種猜忌、忐忑不安、不確定、渴望等等,因喜歡上一個人而來的負面情緒,對莉莉來說,絕對全是陌生的。 

芝沁至今沒談過戀愛,但在大學見過幾位要好同學有過這些類似的言行。她絕不要在莉莉身上見到某些同學所得到的最糟結果——被拒、被棄、失戀。 

莉莉若還有愛人的能力,我樂見其成。我樂見其成啊。」 

老爸感慨萬千的輕嘆適時迴響在耳邊。 

芝沁起身站到莉莉椅旁,彎身伸出雙臂用力抱住不比她粗壯的秀肩。莉莉身子一僵。她不習慣肢體接觸。芝沁不管,感性地柔聲道:「莉莉,莉莉,信任我好嗎?我是妳唯一的好朋友哦。我不要妳喜歡上的任何男人,我更不會去搶。我是妳的啦啦隊長,懂嗎?」 

再緊了緊手臂,芝沁退回自己椅子:「張大哥很高興訂下這約會。他不知道我們『小孩子』喜歡吃什麼,所以餐廳隨我們選。我本來打算明天妳再不跟我提張有守這個人,我就明晚打電話通知妳,並聽聽閣下說辭。報告完畢。」 

「妳不反對?」莉莉直視好友,單刀直入。 

「說過了,我想通了啦。」芝沁也不打馬虎眼:「張大哥是很棒的人。大17歲很好;世事見多、聽多、體會深,他一定懂妳。年輕人不可能包容妳的。只是……」芝沁秀眉微皺:「白馬老王子不只人老,白馬也老啦,妳這精力旺盛的黑馬公主會不會讓他招架不住,抱頭鼠竄……唉呀,都不知道要幫誰加油才好了……」 

莉莉仍然沒有笑容,清亮的眸子靜靜凝視芝沁。 

芝沁最不喜歡這樣的莉莉。妳以為她是水波不興,其實人家大小姐是深水靜流。靜止時的莉莉是戴上層層面具的偽裝者。 

「對別人多疑、不信任就算了。」芝沁板起臉,「用力」用她那天生嬌柔的嗓音警告:「林莉莉,妳要是對我存著猜忌,今晚妳可以回去了。餐廳妳找好了自己打電話去說。」說著站起來往大門去:「我就不去了。」 

這叫以退為進,虛招,是芝沁「對付」莉莉唯一的一招。可是每拿這招在莉莉面前晃,還沒失敗過一次。 

可憐的莉莉。人生至今她就芝沁這麼一個好朋友,她損失不起。 

果然。一陣椅子刮擦地板的輕微聲響後,芝沁的身子由背後被人抱住,接著耳邊響起呢喃般的:「抱歉……」 

芝沁暗地對自己做個鬼臉。可這回的事可是茲事體大,容不得林大小姐一感到有「情變」危機就往她這邊胡思亂想。有些事是必須如日出日落般確定的,此即其一:「有啥好抱歉的?反正我礙手礙腳。」 

夠冷了,芝沁都忍不住想給自己的演技拍拍手。 

「抱歉,我良心被狗吃了。」莉莉脣埋在芝沁肩頭衣料中,聲音有些含混:「抱歉,我不知好歹。抱歉,我抱歉,我……」 

「誰要聽妳念歌呀。」芝沁抖開身後嬌軀:「臭死了,渾身煙味。」 

莉莉瞪著飛舞著笑意的一雙晶亮鳳眼:「妳耍我!」 

「當然。」推著板起臉的莉莉坐到沙發上,芝沁去臥室拿把梳子出來,邊梳理一頭半濕長髮邊坐到好友對面:「聽清楚了,莉莉,我只說這一次。我『只是』小學一年級時說過要嫁給張大哥,現在,他就像我親大哥,再懷疑我跟張大哥會怎樣,就等於指我跟親哥哥亂倫,我真會跟妳絕交。記住了?」 

「我身上真的有煙味?」低頭扯起袖子嗅嗅,莉莉答非所問。 

芝沁梳髮的手一頓,啼笑皆非地抬眼看向對面。 

這倒好,人家在這邊義正詞嚴地表明立場,那廂小姐關心的卻是空氣汙染!不過,機不可失,芝沁立刻道:「好臭的煙味。莉莉,戒了吧,人家張大哥現在就沒抽煙。」想了想,芝沁笑呵呵道:「聽說男人不喜歡跟嘴巴有煙味的女生接吻喔,戒啦戒啦。」 

「對了,芝沁。」莉莉倏地緊張道:「抽煙對胎兒不好。」 

天啊,今天跟莉莉小姐的對話怎麼老是雞同鴨講,可是…… 

「喂!」芝沁不知該不該笑出來,最後決定輕鬆以對。莉莉大小姐已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容我提醒妳,妳跟提供精子的那個人還沒任何第一類接觸嗎?」 

「決定了!」莉莉輕露貝齒:「我現在就戒煙。等張大哥決定跟我結婚,我就可以馬上準備懷孕當媽媽了。」她愈說愈興奮:「我一個教授是遺傳學權威,我要生個女兒。」 

不幫她剎車不行了。芝沁冷靜地拉回正事:「星期天中午準備要選哪裡?」 

「這裡!」莉莉堅定道:「就這兒。我覺得跟張大哥很可能有場硬仗要打。第一回合很重要,首戰戰場一定得是咱們熟悉的地方。」 

芝沁瞠目結舌,眨了半天眼也擠不出一句話來。等聲帶恢復正常,她小心翼翼道:「妳要自已做菜?那會是世紀大災難哦!」 

「才怪!」莉莉仰頭嬌笑:「當然是妳做,就這麼說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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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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