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與黃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刻，乃是我定居濱海之城聖塔芭芭拉後，日夜觀望朵朵雲彩及華燈初上的市景之深刻體悟。

拜日光節約時間之賜，冬天未至，鐘表已往後撥了一個鐘點，人們因此享有較長的白晝。天未破曉即開始活動的我，走在長廊、穿梭於房間時，無意窺得窗外海天相連處，一道曙光由東而西漸漸在天際泛紅，迷人的微曦將我引至窗前佇立，欣賞變化萬千的雲彩。

正沉浸於夜晝交接的絕美，忽見東方既白，難捨即將消逝的美好，警惕頓生；我豈能辜負良晨美景，錯過稍縱即逝的雲影？遂將沙發上的毛毯移至窗台，充當褥墊，以便日後靜坐其上恭迎微曦，不放過須臾片刻，企求飽覽從曙光初露至旭日東升之全景。

晨走多年，出門後慣於向西往知名的聖塔芭芭拉佈道所 (Old Mission Santa Barbara)前進。某日突有神來之「念」，何不在天未明時出門東行，面迎晨曦伴著彩霞一路下山？懷著雀躍的心情，立即出門。

杏紅微光迎面而來，循著迂迴曲折、少有煙麈幽靜的馬路朝東蜿蜒而下。

受到路邊房舍及樹木的遮擋，曙光忽現忽隱，左右交替出現；煦陽若明若滅，溫柔暖身；三隻鳥兒在我頭頂上頡頏飛行，伴我護我，我左顧右盼，全然忘我，只為抓住每一剎那變化無窮的雲彩。

專注中，近日三度觀賞電影「羅馬假期」中之影像，忽然浮現腦海，牢牢地扣住心弦。雙眸躍然一變，成了我鍾情的奧黛莉赫本的那對會說話的大眼睛，煥發著縷縷深情，只是傳情對象是景非人罷了。這位當時二十四歲初試啼聲的天才演員，因此片榮獲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從未有過明星夢的我，彼時居然把自己化身為國際大明星，不禁莞爾。

即將邁入社區名街道APS前，我選了路邊一塊平面大石坐下，自由自在地環顧四周，欣見一隻鳥兒停在眼前樹梢上；兩相對望，渾然忘我。後將目光向前推進，越過車來人往的APS、飛過巿中心、翻過岸邊矗立成排的高聳棕櫚，直達太平洋中的海峽群島（Channel Islands ）。

其中最大的聖克魯斯島（Santa Cruz Island）如睡美人似地橫躺在大洋中，其曲線之美讓我目不轉睛地欣賞她的睡姿。此島將海天分隔上下兩塊色區，異色相間的色帶構成了一副柔和的水彩畫，我倏忽意識到，在此綠茵草地上設置大石，供居民歇腳遠眺，其敦厚美意實達「前人置石，後人賞景」之效，起身前行時，乍見一輪明月懸在天空，我見證了「東有日，西有月」同時出現的奇景。

夕陽餘暉是家人早已熟悉的傍晚美景。位於西南角的廚房，熾熱如焰火般的橘黃晚霞，習慣性地從兩側門窗射入。正在準備晚餐的先生或我，總會呼喊對方前來觀賞，我即時移至客廳大窗前瞭望，欣賞萬家燈火漸漸通明的景致，每當滿天彩霞籠罩下的戶戶人家紛紛啟燈時，遙望四周以暈黃燈飾妝點的碼頭，伴著點點船隻，使得這座有金、銀、紅、綠燈光閃爍其間的城市更加出眾。那份愈看愈柔美的寧靜，深深觸動我的靈魂。

人生如白駒過隙，已漸進黃昏的我，慶幸自己每回凝望天空，不但帶走了一片雲彩，亦留住心中的祥和與美麗。

原載《世界日報》家園版 1.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