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榮獲全美中華婦女會及中國國民黨美西第直一分部舉辦之母親節2021年徵文比賽第四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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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七年春節前，母親被救護車送入榮總。三月中旬，我返臺暫時接手侍母工作，當我在醫院見到母親時，她已雙眼失明，多半時候處於昏睡狀態。我握著她的雙手問道：「媽，您知道我是誰嗎？」她不假思索地答道：「妳是小胖，妳怎麼回來了呢？」如此貼切的答覆，叫我既心疼又欣喜。

母親的病況一直未見好轉，因而被移至關渡護理之家。我曾推著輪椅帶她至鄰近的菜市場逛，希望能讓她感到些許喜悅，但她始終面無表情，無限落寞。那回竟是我與母親最後一起外出的一次，而極其不幸的是，我為了銷假再度離臺返美，暫時的離別竟成為永訣。

母親來自西安望族，即使在她的生命末期抹額撩髪之際，仍流露出大家閨秀的風韻。四十年前我出國留學後，二姊曾特別寫信告訴我：「每當媽媽用餐時，望著妳的空位，她就會情不自禁地哭泣。」我這個么女無庸置疑是母親最掛念也最捨不得的孩子。

母親是軍眷，父親早於民國三十四年即被派至臺灣接收日本人留下的通信器材。二十歲左右的母親芳華正茂，恰值人生黃金時期的她卻被時代逼著逃難、帶著她的胞弟和出生於重慶的大姊輾轉來臺與父親會合。在離鄕背景及物質非常匱乏的情況下，母親胼手胝足把我們四個孩子帶大。在我讀小學時，母親為了貼補家用，接受了一份全職工作；她一肩雙挑盡全力教導我們要用功讀書、好好做人，以後方能對家庭和社會有所貢獻。四個孩子也都非常爭氣，無論在學業或工作上均表現優異，因此她贏得了「模範母親」的頭銜。

母親非常克己復禮、勤儉持家，除了細心照顧我們外，她也敦親睦鄰、樂於助人，使得街坊鄰居遇到困難時，皆會向她求助。母親本性敦厚善良，不吝給予，寧可苦點自己也絶不虧待別人。她的身教使得每個孩子在長期耳濡目染下，日後均成長為克盡職守、自立自強、不貪便宜的好公民。眷村長輩們知道母親為人正值、不言人長短，皆對母親敬重有加。

母親性情不慍不火，行事小心謹慎，在她慢工出細活的堅持下，無論是繡花、裁縫、針織、烹調等手藝均精良細緻。尤其後者更受到父親同儕部屬們的推崇。每逢佳節他們經常是咱家的座上賓；母親忙裡忙外一整天後，客人們總會嚐到火候恰到好處的紅燒鴨、獅子頭、紅燒蹄膀、白菜肉絲炒年糕等母親自烹的拿手菜。食指大動、酒足飯飽之餘，這些隻身在臺的單身漢難免會吐訴鄉愁；在母親親切熱心的招待下，咱家無疑給他們提供了一座精神上的避風港。

隨著年齡增長，我更能體會母親一生的艱難與無耐，也對她早年失怙仰賴姑母帶大的窘境增添了一份同理心。母親內向不多言，總是委屈求全。她常年背負的精神與生活重擔隨著孩子們一一自立門戶後，她的失落及空虛感終於導致她抑鬱寡歡。這是身在海外的我對寂寞的母親無法釋懷的原因。

然而，母親的犧牲與奉獻畢竟給了我奮發上進的動力，也強化了我凡事要深思熟慮並堅持走正道的意志。懐著這樣的執著，在美身經百戰獨闖江湖的我，一步一腳印地終於走到今日幸福美滿的境地。為此，我心中有說不盡的感激，並深為自己沒有辜負母親的養育之恩且不枉費自身經歷的磨礪之苦，孜孜矻矻終能實現自我而感到踏實與喜悅。

母親的低調做人方式和腳踏實地的對待生活，讓我汲取了很多正面意義；我逐漸發現隱藏在她質樸的作風後面藴涵了許多珍貴本質。這些特質再經由我傳給了女兒小誼。我從已年逾而立之年的女兒身上，不僅看出祖孫三代相似的外貌，也識出由母親那兒一脈相承的忠厚、正直、善良及為他人著想的優點。時光荏苒，即使物換星移，這些高尚品質愈能隔代發光發熱。我誠然希望此刻的感悟能告慰母親在天之靈，更期盼母親見我目前過著安穩和樂的生活能放心微笑。彼時，我要堅定地對母親說：「媽，辛苦您了，您一生的劬勞已有所回報，您的美德將持續加惠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