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春寒料峭時節，但鄰家的院中已溢出春之氣息，幾株瑟縮紫薇枯枝旁的桃樹竟開花了，如青澀少女般的朵朵花瓣，在和暖陽光中綻放著欲語還羞的笑顏。我信步走過鄰家圍籬外的草坪，既心喜這一抹盎然春意，也懊惱這圍籬阻礙我欣賞整株花容。

   將那一抹春意放入心懷，我繼續走在社區的人行道上，刻意環顧各家的圍籬，都是嚴實的木板材質，除門前的綠草地外，路人僅能觀賞到每家院内高過圍籬的花木，如我這過客，雖依然可在春季欣賞到多家院中漫出圍籬的野梨花，也可在盛夏觀賞到鄰家各色盛開紫薇花漫出圍籬的美景，但我總貪婪地想觀賞整株花木的美態，尤其希望見到透過如竹籬那般稀疏有秩空隙間映出的庭院美景，這份愛好應源自童年家中的竹籬圍院吧！

  我的童年在竹籬笆內成長，因為住在整排眷舍的邊間，有良好採光與寬大院落，因而擁有較大範圍的戲耍空間，玩伴們常來同樂，透過竹籬，看到結伴而來的玩伴我即開門迎接，黃昏時鄰家阿姨們對著竹籬一陣吆喝，玩伴們各自返家，玩伴們雖離去，但我覺得我與玩伴間玩樂時的歡欣情緒，順著竹籬間的縫隙仍依然聯繫著。春雨過後；鄰家的老爺爺會帶著我們這群小蘿蔔頭，沿著每家竹籬去尋「蕈子」，老爺爺輕易分辨出無毒的可食蕈子，帶回家炒食後的鮮美滋味我終生難忘。我家前院旁有個絲瓜架，黃花謝後孕育出的果實懸在藤蔓間，與隔街鄰家芭樂樹上的鮮果遙相對映，愉快地吸收著日光；並享受竹籬縫間吹送的栩栩和風。我愛這竹籬，它讓我覺得；我雖非住在田野間，卻享盡田園野趣，那種樂趣絕非今日沈迷電玩與手機的孩童們所能體會。

   每隔一陣子父親會請人來換竹籬，我總愛端個小凳子坐在一旁觀看，工人們熟練地拆下舊籬笆，換下變色的舊木柱，重新挖洞埋下新柱，再釘上橫架，然後將一根根細竹片「編」在橫架上，孩提時代的我，看著枝枝竹片逐漸被編成圍籬，彷彿看見婦女手中毛線被織成毛衣般的新奇有趣。

   許多時候，新編好的竹籬笆會在空氣中散發陣陣竹香，清晨看著滴滿露水的竹片，顯得格外翠綠，我似乎忘記無論如何；光鮮翠綠的竹片都會被歲月蹉跎出斑駁的痕跡，我就在竹籬的舊去新來間成長。當竹籬改成紅磚圍牆時，課業繁重的我，整日奔波於教室與家中書桌前，偶而開窗，紅磚牆已阻隔我與外界的視線，彷彿也將我鬱悶的心中加上ㄧ道藩籬。

   兒時與竹籬笆建立的好感深植我心，以致成年後我的現實生活也不願被密閉藩籬困擾，自買下目前這處有寬廣院落的房子後，我堅持使用花格木板來築建我家後院的小圍籬，是不想視野被嚴實木板圍籬遮擋。每到春季，我手捧咖啡，閒坐在落地窗前，抬頭觀賞院中的紫荊，側眼瞧著車庫旁的鳶尾花，再望望高大的Black walnut及與它相隔不遠的枇杷樹，若遇暖冬，枇杷樹上已開始結果。前些年無意間發現；圍籬外溪邊的榕樹頂端不知何時寄住了一株紫藤，短短數日間串串紫花在藍天的映襯下向我展露美姿，煞是好看！春末夏初高雅多姿的劍蘭與紫薇，也是圍籬内傲人的焦點。

  左鄰右舍因我家後院的木格圍籬，能與我們共享院內的花姿葉態。我總認為院內的時花綠草，與院外行人分享不但是件美事，更是我童年與竹籬良好情感的延續。

本文轉載自2020年4月7日世界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