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生命經常是一連串的意外與諷刺,不是嗎?
昨夜心驚膽顫的我,發現對於你果然不過是自己的臆測之後,
我虛脫似的笑了一笑。
說真的,對於向來你最討厭我的無聊和多心,
以及揭曉自己信箱裏是否有你或長或短或怎樣內容的訊息之前,那些非常多餘的心緒,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心上腦裏搔呀搔的,
始終不著地,就這樣輕輕的碰著,不碰著,忽遠忽近的徘徊,忽上忽下的懸吊。
我真的要覺得不好意思。
無聊。
終究你沒來過,只是我自己的想像罷了。
自己開一朵消解尷尬的微笑於眼眉之間。
也許是幾杯黃湯下肚之後的軟弱,
以及那夜半疲軟的設防鬆懈的緣故。
不然我又怎敢興起這樣的奢願﹖
怎能放肆自己有這樣的想望﹖
不知為甚麼,心中的確有種侵犯你的歉意,有鼓犯罪後的心虛。
想來你或許在我的潛意識中已然被奉為聖地。
應當只能存在於離我日常生活,繁塵喧囂,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
交通不能那麼方便,訪客不能那麼頻仍,
香火不能那麼鼎盛,氣氛不能那麼狂熱。
只是一處靜靜的,遠遠的所在。
不是我的信仰。只是一場如幻似真的記憶。
只適合在全然寂靜的暗夜與獨處時分,很偶然的碰觸想念。輕輕的,
像是夢囈一樣的,whisper。
於是我是祭司,沉靜的舉起我的雙手,捲起了一陣風,傳來了一陣煙,飄來了一場雨,開啟了幽幽冥冥深深遠遠的通道。
召喚著那段模糊遙遠的前世,解除了有關於你的封印,
讓還陰魂不散的惦念恣意宣洩,讓你來到我的跟前,與我相對。
我小心翼翼,一點動靜、一點外人腳步、敲門聲、一點耳語,我就倏然停止。
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切了無痕跡。
沒人來得及發現我也許不經意的淚痕。
好像也不是逞強,只是那風暴已遠,陰霾漸散,雨化為雲化為霧。
很清爽的在我的風景裏點綴著,我恍恍惚惚地,自在舒適的,也就不再在意了。
如今已經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
整個人好像靜靜的用一種慢動作,走在所有與當下之外。
我抬頭看葉飄零。
看貓兒悄聲的跳上圍牆,優雅的離去。
看小狗吐著舌頭悠悠閒閒的行走。
孩兒在午後的鄉間嘻笑的追逐著。
遠山浮雲,天光游移。
我,與我自己。
慢慢慢慢的。
靜靜靜靜的。
看著他的mail,我寫下了一些話,然後又盡數刪除。我懶得去想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
他的動機與目的,我的感覺或回應。
不管應然,也許那總是過於想要關照他人自不量力的我已經改變。
我相信無關乎善良,無關乎體貼,我單純的想要對我自己好一些。
這才是任性。從來,你都批評錯了。
就像是對那友人竟也日漸習慣似的問候與關懷,說我完全不動容也是欺瞞。
但我也不甚明白發生在自己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想,不想動。
感恩的心情始終有的,不過是那年少激越的動情已然平息。
但總是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所以我書寫。
是的,我必須承認我有那樣的想望,當有一天你驀然回首,當有一天因為意外或者某種緣由,你能夠看見我的文字,如果剎那間仍有著隱約溫柔,那莫就讀我的文讀我的詩吧。
讀我,讀曾經如此愛戀你的我。讀這些屬於你的隻字片語。讀我。
飽涵著有天你會看見,你會有點懂,也許你會有點感動,相信你會有所感慨的願望的我的文字,已經充滿了存在的意義。只是想像,就足夠了。
至於屆時的你我,會是如何 ? 臆測就無聊而多餘了。
而,一路行來,我已不同。
像是電影畫面中的漸漸轉景,卻並非陡然切換。
我依舊是我。卻已不是昨日的我。人之於我的意義與影響開始變化。
那些堅持的與修整的人生態度或價值觀,來來去去的身影,
我微笑的看待與領受,生命的意外與諷刺。
是的,必然會愈來愈好。
席慕蓉 / 致流浪者
總有一天 你會在燈下
翻閱我的心 而窗外
夜已很深 很靜
好像是 一切都已過去了
年少時光的熙熙攘攘
塵埃與流浪 山風與海濤
都已止息 你也終於老去
窗外 夜霧漫漫
所有的悲歡都已如彩蝶般
飛散 的歲月不再復返
無論我曾經怎樣固執地
等待過你 也只能
給你留下一本
薄薄的 薄薄的 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