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女兒來電話,說有急事,叫我到她家,把外孫女蕾蕾送到學校上學。我馬上驅車前往。蕾蕾去年讀一年級時,我曾送過她幾次,她的學校離住處只有三分鐘 車程。我接了蕾蕾走時,女兒還問了一聲:“你知道學校在哪里?”“我知道。”我迅速開車走了,離上課九時還只有一刻鐘了。 想不到,當車彎進小學,蕾蕾忽然對我說:“這不是我的學校,我已換了一個學校。”“啊,才讀完一年級,二年級就換了學校?”忙用手機問女兒,女兒告訴我;“ 是的,這個學校只有學前班和一年級,我以為你知道新學校呢。”於是告訴我,新校地址,及如何到達。 等我們到那新校時,已過九時。蕾蕾一臉驚慌,看著緊閉的學校大門和空曠的操場。我安慰她,遲到不是你的錯,我會跟老師講的。開門的是位男老師,把我們帶到一個辦公室,由一位老年女老師寫了一張字條,叫我帶蕾蕾去她的教室,交給班級教學老師。想不到,美國小學紀律還挺嚴格。以前,我還以為美國的學校隨隨便便,學生在教室裏可以吃東西,站立任意。現在才知美國小學對遲到、曠課的違紀處理是很認真的。 對於美國小學的普遍,設備良好,校園美麗早已認識,但沒有想到,美國還有只設一年級的學校,可見他們對不同年齡的教育有嚴格規定和重視。 想起自己在上海就讀的小學,與外孫女的美國小學一比,禁不住菀爾一笑。六十多年前,我讀的一所小學在弄堂裏,上海人稱為“弄堂小學”。那是私人辦的一種“家庭式”學校。在上海各處都有,相信不少人和我一樣是從弄堂小學畢業的。直到現在還有“弄堂小學”,見有人著文,希望“有車階級”去接“ 弄堂小學”裏的子女時,別把汽車開進弄堂,使狹窄的弄堂連行人也走不進去。 我的小學名為“幼吾小學”,在雲南路上的一條石庫門弄堂裏,汪校長是個胖胖的安徽人,戴著金絲邊眼鏡,穿著筆挺西裝,不常到校。他的夫人姓夏,任教導主任,具體管理全校。她長年穿著“英丹士林布”的青色旗袍,人很端莊、和藹。他們夫婦租了一幢三層樓房。一樓前客堂、二樓前樓,左右廂房,和三層樓為教室,亭子間是老師辦公室,廁所設在曬臺上。課間休息時,各年級學生沿著樓梯排隊上廁所,奔上奔下,非常熱鬧。 學校裏沒有體育課,學生們只好放學後,在弄堂裏玩耍。 男生“打玻璃彈子”、“滾銅板”,女生“造房子”、“跳皮筋”。記得我們最愛玩的“體育活動”就是在教室課桌上“比手勁”。看看誰的手腕力量大。在弄堂裏常玩“鬥雞鶏”,兩個小孩各自提著一隻腳,成“金雞獨立”,相互碰撞,看誰被撞倒 。還有“菱角”上市時,大家買了“菱角”,用“菱角”的彎鉤比賽,誰的彎鉤最牢,鉤不斷。這個連乒乓臺也沒有一隻的“ 弄堂小學” ,小學生想出各種遊戲“ 白相” ,倒也笑聲不斷,其樂無窮。 給我印象最深的老師是一位音樂教師。他文質彬彬,一件深灰色襯衫,一條藍色領帶,他始終面帶微笑,教我們唱歌,後來我看臺灣電影,發現這位老師和秦漢非常像,而且也姓秦。他琴彈得好,歌唱得好,教了我們許多好聽的歌,至今難忘。 這個弄堂小學另一個“特別”之處,沒有“少先隊組織”。當上海1949年一些小學生帶上紅領巾時,我們還在唱“三民主義”,吾黨所宗”的“國歌 ”。後來聽說汪校長是國民黨區黨部的負責人,1950年“鎮反”時被捕,我已小學畢業進初中了。 “ 弄堂小學”雖小,但至今回憶起來,仍感到很溫馨,快樂。與同學在弄堂裏奔奔跳跳,嘻嘻哈哈,一生難忘。可惜我在班上年紀最小,我的同班“學兄”、“學姊”不和我“深交”,至今我已記不起他們的名字,否則現在能再見到,一定驚喜相抱。 今年三月份我回上海,曾去故址探訪, 學校早已不在 。但那條弄堂還是老樣子,一眼望去,仍是涼著衣服的竹竿,從一家家二樓窗口伸出,衣服,被單像旗子 般在風中飄舞,好像在歡迎七十歲老頭回到了七歲的孩童時代學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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