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條槓 

與小黑自軍校畢業各奔東西，迄今快滿二十二個年頭，再次重逢二人頭髮都已開始花白，唯一不變的是他超樂觀的搞笑本領。

  小黑本姓潘，是來自屏東三地門的排灣族原住民。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就學和受訓期間，能帶頭搞笑苦中作樂的是他，大夥會被集體處罰，往往也因他而起；但是事後，只要他兩隻手往外一伸，張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和無辜的眼神，總能獲得同學們的諒解。

  民國六十八年十一月，我們從酷熱的鳳山陸軍官校完成三個月的三軍十一校正期學生班入伍訓練，回到北投復興崗就學。滿心以為從此就會過著「正常」的大學生活；不料興奮的心情卻在整隊步入大門時，被校門口的「黃埔煉鐵復興崗煉鋼」的標語，澆熄了大半。

  接下來，主要由二年級學長負責的新生訓練及四個星期假日在營休假的「傳統」，更是讓人難熬。

  好不容易熬到第五週，終於如小黑所願可以放假出去看看市區的紅綠燈了，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喜歡喝兩杯的小黑，自然免不了放鬆放鬆緊張的心情；於是，第一次放假日收假點名時，小黑缺席了！

  當下全連震動，一年級的我們被集中在集合場立正聽訓兼餵蚊子，經過一番折騰連上才獲報他不勝酒力倒臥在校區乾溝裡睡覺。這下子咱一年級新生可倒楣了，足足有一週的時間，全被學長們上緊發條，分分秒秒地狠狠盯上；下課休息時間更是惡夢，老師尚未離開教室，二年級學長已虎視眈眈徘徊於窗外，老師前腳一走全體一年級生立刻原地聽訓，同時進行假內務檢查行翻箱倒櫃之實的震撼教育，直到上課號音響起一切才歸於平靜；至於下一節下課後學長們還來不來沒人知曉。

　由於畢業後要從基層帶兵軍官幹起，因此從軍校一年級開始練習部隊指揮口令是一項傳統。就在某一天晚點名前的練習時，小黑又在眾人齊聲高喊千篇一律的口令聲中，發揮他的搞笑功力。

「立 〜正」

「看齊的時候美國海軍陸戰隊為準，英國傘兵在右，中華民國軍在左，向中看 齊、向前 看，稍 息，立〜正」

「值星官潘○○報告，聯軍部隊受校人數，應到八千‧‧‧」

原來小黑已儼然成為聯軍指揮官了，在刻板無趣的時段，小黑摸索出自得其樂的方式，當然也引來左右鄰兵效法；於是「聯軍指揮官」愈來愈多，統領的部隊規模也愈來愈大。有些同學的陣仗更誇張到「地球防衛軍」，不僅連自己都會笑場更遑論旁人。

　由於口令長短不一，此起彼落，加上忍俊不住的笑聲，終於引來也在一旁練習的二年級學長注意。在嚴肅的教練場搞笑，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尤其是一年級菜鳥更是非同小可。當然我們全體又過了一段皮肉繃得很緊的日子，不過當時監督及在旁陪練的學長，可是至今都不曾明瞭，他們曾經指導過「多國」的「聯軍指揮官」哩!

　另外，他膾炙人口的「一條槓」理論，更是教人笑撐肚皮。由於軍校實施嚴格學長制，為區分學長學弟與級別，在軍校生制服的左臂上繡有象徵年級的橫槓，一年級一條槓，二年級二條槓，以此類推；槓槓多的權力大福利好，反之則「有耳沒嘴」的一年級生只有多聽、多看、多學，一切唯服從是賴；槓槓多的要你往東，你絕對到不了西。

當年回到復興崗時，已是入冬時節，也是軍營內唯一可以洗到熱水澡的季節，不過在實施一二三四年級混合編連的復興崗校區，洗澡當然也是在大浴室中大夥兒「肝膽相照」脫光了一起洗，由於實施嚴格的學長制，所以一年級生要充分享受到熱呼呼的洗澡水，困難度頗高；因為光是禮讓學長，熱水就快被舀光了。

  有一天大夥兒在哆嗦中進了大浴室，只見眾學長們個個「盤據」在大水池旁，嘩啦啦地沖個不亦樂乎，從鋁製臉盆舀水時嘎嘎作響，即知熱水將告用罄，眼看好不容易才輪到可以較早進浴室熱水還算多的梯次，真是情何以堪。

正當同學們頗為沮喪之際，小黑已脫光衣物矯健地端著臉盆鑽到浴池邊，舀起熱水當頭沖下。按規定一年級生只能舀完水後端著臉盆躲到邊邊洗；小黑這麼個大動作，當下引來學長們側目，直接管我們的二年級學長首先開罵：「潘○○你過來！」小黑卻當沒聽到似的繼續大剌剌地沖熱水，這下子其他仍在浴室的學長也靠了過來，等著看好戲。眼看場面鬧大了，小黑這才慢條斯理的端著整盆熱水走向那群學長。

「給我站好！」

「叫你站好沒聽到嗎？」

「才一年級就這麼跩！要學長三催四請的‧‧。」

就在四週學長們你一言我一句，「海電」著小黑時，某位學長突然喊出：「手給我貼好！」於是小黑依令將端著的臉盆順勢一拋，雙手緊貼大腿立正站好，不料卻當場把對面學長的腳丫給砸了，痛得學長哇哇叫：「好大的膽子，不服糾正還乘機暗算學長，你想造反呀！」

「報告學長！新生不敢！」小黑又用他一貫無辜的表情答話。

「你還笑得出來‧‧‧」整間浴室只見一群全身光溜溜的學長，七嘴八舌地圍著一位光溜溜的學弟實施震撼教育的場景，比起「溜鳥俠」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時，一位四年級學長開口問小黑：「為什麼不懂得禮讓？」

「報告學長，新生沒有理由！」

「沒關係，讓你說！」有四年級學長出面緩頰，小黑一開口就讓身旁的眾多學長再也「電」不下去：「報告學長，新生認為在浴室裡面，大家脫光了都是『一條 槓』很難比大小‧‧。」浴室裡緊繃的場面就在一片哄堂大笑聲中獲得化解，小黑除了逃過假日被罰「軍紀操」的處分外，也因此贏得連上「小型康樂」主持人的機會

到處搞笑；至於升二年級以後呢？當然還是笑聲連連，且待下回有空再博君一笑囉！

 (93年 繽紛版舊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