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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12/23 14:53:41瀏覽894｜回應4｜推薦46 | |
心事誰人知
在鎮上三角公園一個轉角處，一個佝僂地老伯每天清晨載了兩大捆的地瓜葉來地上擺攤。地瓜葉最大宗，另外也有瓠仔和長豆。地瓜葉需要稍微清洗一下，一束束用稻草綰著，有時也有莧菜，處理好賣相佳。最慢不超過六點，摩托車後面綁著小拖車一路從番雅溝騎著來，就定位開賣。其實整個菜市場賣地瓜葉的不下六七個攤位，但唯獨阿炳的最受青睞，往往不到七點就被一掃而光，晚來的就向隅。因為施的是有機肥，葉子特別肥嫩，顧客只要上門一次就會成為主顧。
來擺攤都只有阿炳一人，近一年多來會買一碗麵線糊先填半飽，說老了體力不行了，沒先吃個什麼，會頭暈。我說那是血糖下降。
我向老伯買地瓜葉有幾年了。疫情升溫，老伯突然人間蒸發。發現又來擺攤，我喜出望外，寒暄小聊了一下，才知道這段期間老伯生病了，還在醫院動了手術。屬於男人的攝護腺肥大，起先是明明尿急，卻需要必須等待一陣子才能解出來。更糟的是老是覺得膀胱裡的尿液無法完全排空，剛解完，一兩小時內又想再次想小便，而一個晚上，需起身數次也嚴重影響睡眠品質。
開刀需要一筆費用，醫師說若自費，比較不痛也康復得快。這毛病只會越拖越嚴重，也不是服藥就可以改善。一天賣菜收入有限。家中僅存兩分地，一直拿來種菜。兒子在北部從事室內設計，去年標了案子，業主一改再改，從有利潤變成賠本。留日的媳婦兒會抽菸，女人會抽菸很讓兩老很搖頭，儘管內心不認同， 表面也不敢多說一句。過年期間回來幾天也沒一起用餐，老伴兒好意到街上買了漢堡，哪裡知道睡到日上三竿，招呼換來「我又沒叫你買。」老伴兒被搶白了一頓，臉一陣青一陣紅，現在年輕人怎會是這樣答話？想念著兒子小時候乖巧的模樣，娶了妻子竟然變成另一個人還胳臂還往外彎，這詭譎的氣氛阿炳都看在眼裡，親情要經營，平日沒有住在一起，才沒幾年居然就疏離成陌生人。兩老也只能善解，想剛結婚沒多久兒子還好意幫忙房間裝了冷氣，說現在地球暖化，夏天動輒超過三十度，有了冷氣可以一夜好眠。也許生意做得不順吧，所以答話才如此率直。
決定自掏腰包手術，老伴兒也接近八十了，不說七十九，鄉下人很忌諱這個九字，九跟國語的狗同音，是歹狗。在醫院守護了幾天，醫院夜裡冷氣特強，老伴兒衣服帶不夠，出院後換她病倒了。年紀越大，相互扶持也更形艱難。阿炳說人如果能沒病沒痛離世是福氣，如若不然是凌遲。半夜失眠，有冷氣卻捨不得吹因為電費嚇人，渾身溼答答地，只好就著一盞五燭光昏黃小燈到浴室裡沖涼，從浴室小窗口瞥見一輪月光悄悄射進來。啊！快要農曆七月了。疫情像變化球，搞得全球雞飛狗跳。看來不太可能短期就能終止。
景氣不好，各行各業都重挫。那天兒子打電話回來，支支吾吾，繞了圈子關懷兩老身子好嗎？兒子話到嘴邊又吞回去，頹然掛掉電話，隱約之間應該是有些地方不對勁，這一年多來打電話次數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一夜無眠，第二天還是叫老伴兒撥電話問清楚，如果碰到困難，做父母的也不能坐視不管。沒錯。打開天窗說亮話，兒子想拿地契去抵押貸款。
有一種連祖產都保不住的威脅天羅地網撒了下來，抵押之後如果生意沒起色，有朝一日銀行第一順位是可以有優先權處置。兒子不是放蕩，沒有理由說不。台北居大不易，要繳房租，又生了孩子，所以媳婦兒只能網頁上做點小買賣一邊帶小孩。人生根本算不得，一個環節出差錯，日子惶惶然如四散的棋子，彷彿行將沒頂。顯然生意是觸礁了，盼銀行貸款能讓他度過難關，快四十歲了，此刻得有一把銀子當後盾才能繼續打拼，反正百年老後田產也是過繼給他，早給晚給都是給，錢用到刀口上，就這樣打定主意。這兩年多少家庭因疫情生活動盪不安，至少自己兒子還有祖產庇蔭，期盼風雨飄搖的一個家能駛入安穩的港灣。自己背駝氣衰，望著窗外明月，阿炳伯累了，再次沉沉睡去。夢中他看見兒子意氣風發，開著車子帶著媳婦兒孫子回來，聲音十分宏亮：「阿爸阿母，我們回來看你們了。」
2021. 12. 20 有荷 42 愛分享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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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