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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堅強母親的自畫像~陳殷念慈女士回憶錄
2012/01/13 18:00:27瀏覽1076|回應1|推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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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堅強母親的自畫像~陳殷念慈女士回憶錄

陳殷念慈口述 陳凌仙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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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裡的江陰殷家大院

  每當觀賞電視電影描寫早期三代同堂大家族人們的生活起居,兒時的生活立時浮現在腦海,因為我的家族也是那麼一大家子人。

  從小家族住在江蘇省江陰縣月成橋殷家村,那是一個殷姓族人聚居的村落,聽長輩說,原居江蘇申港,後來才遷居至江陰。

  記憶中的家園是一個佔地極寬廣的大宅子,計有大房、三房、五房、七房四家子孫居於此。院子前方有一極大的池塘,養有許多魚。過了池塘穿過寬廣前院,則進入家族居住的大宅。

  這傳統格局的大宅子,從大門進來,分內外二進,外進為平房,左右各有一廂房,二廂房外各有一側門,側門旁再各是一廂房,總計外進有四間廂房,一般用為待客的客房。

  第二進為二層樓的建築,四房各有自己的居住空間,大房及三房位在大門進來內進的右側,五房及七房則位在內進的左側。大房、三房間與五房、七房間各有一花廳,內進的正中央﹙三房與五房間)設有寬廣的大廳,供全家族集體聚會或各房辦理重要事宜用。

  與內進住房側邊相連處的平房,各房都設有自己的廚房,廚房寬大,是烹調三餐的地方,也是用餐處。

  內進再往裏,是大片庭園,庭園與各房相連處的中間是圓形花園,兒時在圓形花園遊玩,每每被那各色各樣美麗的花朵吸引,自覺這裡的花璀璨多姿,無處能及!花園旁有寬大的迴廊與各房相連,讓大家自在來往於花園間,不受風雨的侵襲。

  庭園邊緣有一後門,後門可通小運河,設有碼頭,可於此乘船,從小運河通大運河抵達江陰縣城。

  離開那大宅子已超過六十年,但是兒時在那大宅中生活嬉戲,同遊的堂房手足及眾多的表兄弟姊妹的音容笑貌,仍歷歷在目。

  時間帶走了許多故人,有些人的名字也有些記憶模糊,但是我還記得許多至親。

  這寬闊的宅子住了四房親人,人丁並不算十分興旺。我父親殷雨金﹙另單名殷銓),為三房的長子,三房尚有叔叔殷雨梅﹙單名殷鑑)、姑姑殷素娟;五房有一位叔叔雨亭二位姑姑素萍、素瑾;七房有叔叔雨成、姑姑素安。因長房無後,父親兼挑長房的香火。也因為父親身兼二房香火,所以我從小就有二位祖父、二位祖母。長房祖母不管家務,理佛十分虔誠,家中設有佛堂,每日虔誠誦經。小時我多次跟隨她到附近的寺廟參拜。三房祖母管理家務,記憶中的她皮膚白皙,十分美貌。我想父親英俊的面貌一定遺傳自她。

二、父親雨金公的品性與品味

  記憶中家族中只有父親在江陰縣政府工作,其他的叔叔、姑姑都在江陰縣城及上海讀書。家中生計主要來自佃農繳的田租及長工耕種收穫所得。各房祖父並不需工作維生,常去附近鎮上茶館喝茶。

  年幼的我常隨祖父去茶館,記得泡茶的茶壺、茶杯,型似現代所稱的宜興茶壺、茶杯,樣式不復記憶,但應該不是白瓷的。客人在茶館飲茶,一般每人一壺。我不懂品茗,倒是那茶點的美味,仍留在腦海中。尤其那桂花方糕,內有豆沙餡,至今每憶及,猶有齒頰留香的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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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雨金公青年時曾負笈東瀛,研習法政財經,曾任職於江陰縣財政廳。雨金公年少時熱心救國救民。二次革命時,曾與朋友計畫赴某地購買軍火,出發前遇相士警告:此去將有血光之災!雨金公因家人勸阻而未成行。依原計畫出發的朋友,則被袁世凱手下逮捕槍斃。

  雨金公為人俠義,樂於助人。幼年時曾聽姑姑素娟說起:民國十五年左右﹙正當國民政府進行清黨剿共時期),有一共產黨首領被捕,拘押於江陰縣政府,當時任職江陰縣政府雨金公為其說項,該首領因而獲釋。俟後該共產黨首領還匯送一千銀元至家中,表示謝意。

三、取名念慈悼生母

  雨金公年少即由祖母婚配丁惠芬女士。生母葉玉英女士,曾服務於江陰縣政府,得與雨金公結識,女士婚後不育,故雨金公再娶女士(生母﹚。生母婚後與雨金公定居江陰城內,生我時因難產,住進西式醫院剖腹生產,據傳因產後進補,致產後月餘去世!雨金公為懷念我生母,為我取名「念慈」。

  葉母過逝年餘,雨金公為撫育我,再娶吳素玉女士,吳母撫養我成人。吳母另育有二弟民治、民瞻及妹瑾三人,我年方八歲,雨金公因生疔,復於應酬時飲酒,致急病辭世。幼弟當時尚在吳母腹中,成為遺腹子。

  雨金公去世數日,大房祖母亦匆匆辭世,二人棺木同時停放在大宅的大廳,家中親友來往弔唁,成為我童年深刻的記憶。

  依據當時習俗,在父親頭七當晚,年紀最長的我,攀登在高高的屋簷邊,大聲呼喚父親:「爹爹!回來喝茶!」,希望招喚他的魂魄歸來。孤單幼小的身影,心驚膽顫的爬樓梯攀上屋簷,呼喚逝去的親人歸來,成為我永難忘懷的印象。

  對日抗戰間,日軍逼近家鄉,舉家為避禍,曾短暫住於鄉間「漁利」,那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小島。再回到大宅子,只見滿目瘡痍!日軍因在宅中尋找不到想像中的財寶,憤而放火燒房子!那內進二層樓建築,幾乎全被破壞,只剩外進的平房及廚房,未受波及。所以從鄉下避禍回來,我們未再搬回那大宅院,住進另一棟房子,祖父母不捨搬走,仍住在舊宅!

  民國三十六年,三房祖母去世,當時我在上海地政局工作。由上海趕回老家奔喪,這是我最後一次回到老家。從此那寬廣庭園的大宅子,只有在午夜夢迴中見到它。

四、青暘鎮的外婆家

  月成橋殷家村住戶幾乎都是殷姓親族,長輩為了親戚受教育而設置私塾,私塾設於家人遷居大宅前居住的老宅。我曾就讀私塾五年,雖然私塾就在大宅近鄰,從住處前去讀書,仍要走一小段路。母親不重視女兒的學業與前途,從不督促我的學業,因而我小時讀書很自由,三五天不上學,也從未有人責罵。讀私塾時,我十分矮小,故每逢下雨,就由家中的丫頭揹著我,穿越過那小段路,去私塾上學。

  母親吳夫人為使我們就讀新式小學方便,特地搬至青暘鎮,從此我們住進了外婆家。外公是醫生,辭世甚早,留有許多房產。我們住的外婆家面積寬廣,座落於青暘鎮大街上。最外面的房舍租給一家書店,記憶中那書店陳列各式各樣的書籍極多,我想看書,就直接穿入位於前一進的書店閱讀,坐擁書城是我童年的快樂。

  我們住在房子的第二進,青暘小學及初中都位在住家隔壁。每次聽到上課的敲鐘聲,再趕緊出門上學,都不怕遲到。搬到青暘鎮前,母親已與祖母及未成家的叔叔殷鑑、姑姑素娟協商分家。青暘的平日生活就依靠分得田產收成過活。

  大媽夫人也隨我們搬至青暘,記憶中的丁母極為沉默寡言,我與她及丫環同睡一房,每天聽她說話不出三句。畢業於繡花學校的她,一手好女紅著稱於親友間,常見親友向她索取繡花的圖樣。青暘住約一年,一日我去學校上課,是時她仍臥床未起,未幾被丫環發現她已沒氣息,據傳係因癲癇發作以致窒息過世。

  青暘外婆家與月成橋的老家,距離雖不遠,但步行往返仍約需一小時。家人常回殷家村探望祖母,並在老家小住數日。同住外婆家的舅舅吳國範先生及張兆蘇先生,也常與我們一同回殷家村小住。刁蠻的我曾在與舅舅口角後,不准舅舅們住在老家,要趕他們回青暘!

五、從青暘小學到青暘初中

  離開了就讀五年的私塾,插班進入當地小學五年級,小我二歲的弟弟民治,與我一同入學,成為同班同學。當時另一位同班女同學,手上殘留炙傷的痕跡,引起我注意。經私下詢問,確認是同房堂妹。她因出生後,母親即多病,懷疑受她所剋,曾虐待她!致被家人送給青暘居民汪家收養。沒想到這親友間傳聞的不幸小女孩,竟成為我青暘小學同窗-美麗的汪得人堂妹!人生真是難以預料。

  二年後我從青暘小學畢業,因成績優異,保送青暘初中就讀。青暘初中讀了三年。時為汪精衛偽政府,學校要求每天寫日記,當時學校發放的日記本紙質不佳,有些泛黃,但日記本封面卻印有汪精衛的相片,據說汪精衛本人自詡風度翩翩,所以規定學生的簿本封面印上他的肖像!

六、從國立南京師範學校到國立第三臨時高中

  青暘初中畢業我想繼續升學,青暘鎮沒有高中,只有離家就讀的選擇。傳統思想的母親並不情願經濟支持女孩子離家繼續讀書,所以我爭取讀公費學校。侯祥和先生(當時姑媽男友)指點我可投考公費制度的國立南京師範學校,並陪我赴南京投考,順利考完試後回家靜待考試結果。欣喜接到錄取通知,開學前我獨自搭火車赴南京就讀。

  國立南京師範學校是一所完全公費的學校,免學雜費,尚提供食宿及零用錢。我在師範學校就讀一年餘,即逢抗戰勝利,學校因隸屬汪精衛偽政府,而被解散。來自南京當地的學生各自回家。外地人因回家不易,總計十人仍停留在學校,大家湊錢自炊度日,月餘後教育部派員到學校接收,才發現了我們這些孤鳥學生。我們這些學生分別被安置到新學校就讀,男學生被安置到國立第二臨時高中,我及吳漢英二位女生被安置到國立第三臨時高中。

  抗戰勝利,從大後方復員回來的親舅舅葉一舟先生,任職接收自偽政府的鹽務局主任秘書,常邀我去他家玩。當時舅舅家有米糧配給,但配給之米品質不佳,每次到舅舅家,總被舅媽拉著幫忙揀粺子,玩心重的我每以此事為苦。假日從學校到舅舅家的路途中,也常被人拉去教堂聽講道。

七、入「戰地青年職業訓練班」學「機械繪圖」

  國立第三臨中讀了將近一學期,同學聽說安徽赭山(現名赤鑄山,位於安徽蕪湖市東郊)的「戰地青年職業訓練班」(政府當時為安置流亡學生設立)畢業後容易就業,在同學的邀約下,離開就讀的臨時中學,結伴乘長途汽車前往赭山進入「戰地青年職業訓練班」就讀,我選讀了「機械繪圖」科。「戰地青年職業訓練班」位於山區,靠近安徽蕪湖,師資多由安徽大學支援,學習環境不錯。學生人數眾多龍蛇混雜,潛伏一些共產黨的職業學生,這些學生常利用夜間活動,企圖擾亂民心。記憶中晚上常會聽到槍聲,每令年輕的我膽顫心驚。

  我也曾懷有作大學生的夢想,訓練班期間曾跟隨同學以同等學力報考無錫縣的教育學院,同學結伴取道南京,搭乘火車到無錫考試,可惜考試第二天發高燒,無法完成考試,我的大學夢想也幻滅了。「戰地青年職業訓練班」尚未結業,班主任因貪污案被革職,訓練班被迫解散,每位學生各獲頒發一張結業證書被迫提早結業。

八、黃埔江畔地政局任繪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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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青暘家中,休息了短暫時間,母親覺得年青人應出去歷練,不該老是住在家中,經媽媽請託親戚安排,我進入了上海地政局擔任繪圖員。

  初到上海,沒有地方居住,幸得青暘初中日老師安排,借住其女友家一段時間,直到住進地政局分配的宿舍。

  進入地政局,過去雖無繪地籍圖經驗,但「機械繪圖」的學習經驗及同事的指導,尚勝任繪圖員工作。地政局的福利相當好,配住宿舍:我與周媛小姐(同住一房)、祝雅琴小姐三人合居二房一衛的一戶宿舍,另外配給米糧,我總是吃不完,分送親戚。

  剛在上海工作時,因親友不多而略感寂寞。但先有舅舅葉一舟先生調任至上海市工作,繼而舅舅張兆蘇先生也調派到上海市,擔任提籃橋警察分局督察長,媽媽及弟妹也從家鄉搬到上海住在分局宿舍。親人的陪伴,使我不再感到孤寂。其後先後遇見過去師範學校同學汪集燦(就讀上海同濟大學),及訓練班同學華琦(服務於停泊上海的海軍軍艦),生活更顯熱鬧。

九、自滬南渡台灣避浩劫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局勢逐漸混亂,我仍在上海地政局上班,曾同在訓練班讀書的龔志輝先生已從軍,正在台灣受訓,數次來信提及台灣風景優美,邀我到台灣旅遊。大陸局勢逐漸惡化,母親接納我提議︰大弟民治跟隨我搭乘同學華琦軍艦到台灣。

  預訂搭乘那天,我們姐弟倆穿著軍服,攜帶行李隨著華琦及一干朋友上船,歇息了一陣,聽說開船時間尚早,就跟著朋友上岸遊玩,預訂開船時刻的晚上回到碼頭,才發現軍艦提前開航,我們的行李也先我們而去到台灣。無奈之下我及大弟民治只能回到舅舅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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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眼見時局愈益動盪,民眾紛紛想盡辦法離滬避難的景象,也想離開上海避難,但局勢混亂一票難求,舅舅張兆蘇想盡辦法買到船票,手足四人得以跟著母親,經歷二天二夜的航程,抵達基隆港。那是民國三十八年的五月,我穿著短大衣上岸,初夏的基隆已有些炎熱,當天無法找到落腳住處,臨時於基隆找了家旅館投宿,台灣氣候潮濕,民眾多穿著木屐行走,陌生的地方,喧鬧的來往木屐聲,讓我難以入眠。

  第二天,找到先我們到台灣的季仲鵬叔叔,臨時到位居羅斯福路的季家借住一段時日。

  全家安置好後,民治與我及一些朋友搭乘火車前往鳳山,希望找回已隨軍艦到台灣的行李,循線找到行李,但是當季的夏日衣物已不見,只剩下冬天的衣服,我們攜著殘存的衣物再搭車回台北。

十、舉家遷川計畫夭折

  寄居季叔叔家時,母親積極尋找能安置全家的房舍,終於在當時台北市中崙落腳,母親耽心手中的現金貶值,一口氣買了三戶,一戶供全家人住,另二戶出租,租金可供家用。

  不久楊森將軍邀舅舅張兆蘇赴四川工作,舅舅決定攜全家前往,母親就把出租的二戶先變賣,換取現金準備赴川行囊。不料此時驚聞四川淪陷,舅舅只得放棄赴川工作的計劃,決定在台灣定居。

十一、任台北唯一的建新百貨公司出納員

  在台灣的我們不再擁有農田,當然也沒有田租的收入,母親眼看坐吃山空,積極安排我及弟弟民治出外工作。民治經季叔叔引薦,遠赴台中工作,因而認識了弟妹彩霞,成就了一段姻緣。

  民國三十八年秋冬,經青暘書店老板介紹,我進入當時台北市唯一的建新百貨公司擔任出納。出納工作繁忙,但是待遇不錯,月薪新台幣五佰元。

  猶記得擔任建新公司會計初期,一次赫然發現出納桌下,堆了數根金條,驚嚇中迅即報告老板,老板沒多說,只是把金條收起,事後回想,直覺那應是老板測試我的誠實,此後沒再發生特別的事。

  當時工作月休二日,休息日公司會加發新台幣五元,讓我們去附近電影院看電影。

十二、青春無憂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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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新百貨公司提供三餐,請了二個煮飯的阿嫂,負責烹煮,平日好幾桌人輪流用餐,過年時還請當時有名的「美味齋」外送大菜到公司。

  多數員工通勤上班,唯有我與小姐及黃珮琪小姐三人住宿,我們三人與老板同住在現在西門叮一棟二層樓建築物,我們住樓下,老板住二樓。住處有衛浴設備,但我與同事不時到上海浴池沐浴,冬天那煙霧瀰漫的女湯浴池,洗後讓人通體舒泰。住處詳細地點因時間久遠地形變遷,不復記憶。

  每天上下班,同事結伴住處步行往返住處及公司,經過紅樓戲院,每每瀏覽一些電影看板,回想當日情景,仍感覺到當年的青春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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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鹿港訪友定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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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訓練班同學徐蘊玉小姐加入政工大隊隨軍來到台灣,當時部隊駐紮鹿港,我倆聯絡上後,她曾數次來信邀我去鹿港遊玩。建新百貨終年無休,只有過年春節放假五天,利用民國三十九年二月的年假,我與二位建新公司男同事連袂搭乘火車,前往鹿港探望蘊玉,因而認識未來的夫婿陳懷真。

  當時懷真是政工大隊指導員(蘊玉的上司),聽聞隊員蘊玉好友來訪,一起出面接待,懷真原已奉派當日出差,見面後即匆匆離去,我們當晚借住在政工隊宿舍營區,第二天方離開鹿港回台北。

  回到台北又開始忙碌的出納工作,鹿港之遊逐漸淡忘,不久懷真來信問候,才想起曾有一面之緣的阿兵哥〝陳懷真〞。忙於工作的我,並未回信,但是他並不氣餒,持續來信,礙於情面偶而回信給他,他會高興的趕快再回信。漁雁往返間彼此漸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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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而,他利用假期到台北來看我,常常他已到公司,我仍坐在公司玻璃隔間內,忙碌於收錢記帳出納工作,懷真會耐心的坐著等候,直到下班,陪伴我離開公司。有時我倆在附近小飯館吃些東西,或去看場電影,送我回住處,他再乘夜車回到駐防處。

十四、堅持感情赴屏東公證結婚

  漸漸我倆論及婚嫁,結婚前我向母親稟報倆人交往經過,及準備結婚的計畫。母親並不支持,提示我:懷真孤身在台,家無恆產,軍人收入不豐,難以養家。雖然家人不看好也不祝福我與懷真的未來,我仍堅持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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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的十一月,我向公司請假,同事黃珮琪陪同,南下到懷真當時部隊駐地的屏東,十一月十四日在屏東地方法院公證結婚。當日於屏東小飯館宴請親友,三桌客人除了佩琪外,都是懷真的政治部同事。我們既無房產又未配給宿舍,商借當地民家一房間,暫作新房,小住數日,婚假期滿,我再回台北公司上班。

  婚後,懷真依據規定向軍方申請配給眷舍,獲配新店碧潭一戶眷舍,那是一房一廳附廚房的單位,公用的廁所。新配的宿舍,家徒四壁,我仍住公司宿舍,懷真得空即回台北,一方面與我相聚,同時逐步添置了簡單的竹製傢俱,眷舍逐漸有了家的規模。

  民國四十年初,發現懷孕,懷孕期間無特別不適,只是咳嗽不止,不敢隨便服藥,只能向公司旁的一間中藥房拿熬好的中藥,減輕不適。

十五、辭職育嬰、從新店遷居台南三分子

  懷孕期中曾前往當時的台北醫院作產前檢查,一直持續上班,直到臨盆,陣痛開始,佩琪送我至台北醫院,再趕回公司上班。我一人在醫院待產,大約在晚餐時間生下大女兒凌仙。懷真獲知消息,趕回台北醫院探視,懷真一直在醫院陪伴我,住了二週辦理出院,租了一部計程車載我們一家三口回新店家中。

  回新店家作月子,母親因住得遠,無法前來幫忙!鄰居毛太太幫我找了一位歐巴桑,每天到家裡洗衣作飯。懷真仍休假在家,再陪伴我們母女半個月。那時物質雖不充裕,懷真仍能不時買隻雞燉湯幫我補身。沒事時他會租些武俠小說消遣,單純的家居生活,常見他把襁褓中的小瑩,放在自己腿上邊搖邊哄,還能看武俠小說!產後母親無法幫我照顧瑩兒,我也不知如何尋找褓姆,因此我辭去建新公司工作。假期結束懷真回到部隊,我母女二人住在新店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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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二人住在新店眷舍數月,懷真調職至幼年兵總隊,未幾把我們的家搬到台南三分子部隊旁邊,那原是大隊長姜文錦中校的宿舍,大隊長把宿舍讓給我們住。住處為獨立一間小屋,除了唯一的一對老夫婦的鄰居,周圍都是農田,很寂靜!不像新店眷村,周圍都是來自大江南北的軍眷鄰居,彼此互相幫忙。住在寂靜的三分子鄉間,雖然當時治安良好,懷真怕我獨居害怕,交給我壹支手槍作為自衛用,我把它藏在枕頭下,從沒需要它!

十六、台南大院五十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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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住三分子數月,再分配到台南市公園南路廿一號的眷村,那原是日據時代的軍官俱樂部-偕行社,厚實的石頭牆壁,二層樓建築物,共住進七家眷戶,當時每家人口都簡單,或一對夫婦或一家三口,每家只有一個房間,沒有衛浴設備,公共廁所在隔壁的磨石子地板的另一建築。七家共用一座電表,鄰居彼此聲息相聞,沒想到一住進去就住了五十三年!

  民國四十一年下半年,懷真報考政戰學校研究班,體格檢查時發現患有結核病,致不能報考。當時結核病是可怕的傳染病,市面上雖已有治療的特效藥,但價格昂貴,一般軍人薪水根本負擔不起!懷真怕我煩惱,自行張羅藥費,家用只有靠我自行打點。不得已,我帶著已過週歲的瑩兒回台北謀職,經黃佩琪介紹,我進了當時的遠東門市任職,薪水跟建新公司相當。瑩兒托母親照顧,我借住在已婚的妹妹家。未久,母親告知無力看顧瑩兒,我工作了二個月,直到春節前,領完二個月及二、三個月的年終獎金,帶著賺的錢回台南。

十七、後記:筆記母親生平、親恩如海深

  民國四十二年,家母殷念慈進入公路局台南站工作;民國四十四年十二月廿四日,再轉公路局台南監理站服務。

  民國四十三年長子宗嶽出生,民國四十五年次子宗天出生,民國四十七年么女雲仙出生,子女四人均能謹從家訓努力學業,相繼畢業於國防醫學院護理系、政戰學校政治研究所碩士班、土桑市亞歷桑那大學資訊管理博士班、加州聖荷西州立大學化工碩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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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六十年四月,父親以陸軍政戰上校退役,計投身軍旅二十六載。同年九月,在舅公張兆蘇的引薦之下,再任新成立之行政院衛生署安全室主任,至民國七十五年八月,以衛生署簡任視察兼人事室副主任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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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八十二年十月十三日,家母自嘉義區監理所台南監理站退休,計在監理站服務了卅七年又十個月。

  民國九十五年十月卅日,父親陳懷真病逝於台北三軍總醫院,享年八十七歲。民國九十八年十月八日,母親殷念慈病逝於台北三軍總醫院,享年八十二歲。

  我知道母親是位好強的女子,許多事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不願開口找人幫忙,曾聽過鄰居秘爺爺說:「當年剛遷到台南老家的媽媽,煮菜時遇到煤油爐起火,好強的媽媽自己悶著頭想辦法滅火,鄰居發現了,才主動跑來幫忙。」

  時間常在不知覺中消逝,總以為還有許多時間可以和媽媽相聚,她可以告訴我:

  如何從一個不闇家務、喜歡讀書的女子,蛻變成一個樣樣皆能的媽媽。

  她如何度過那夫婿重病、孩子幼小的憂慮時候。

  又如何在經濟困窘的年代,讓子女如願就讀想要讀的學校。

  少不經事的我們,從未考慮那龐大的學費與生活費要如何籌措?也不知道當我們陸續定居台北時,因為工作需要隻身獨居台南的母親是否寂寞?總覺得萬能的媽媽都會自己料理妥當。

  民國七十五年底,父親從公職退休,爸媽又恢復新婚時期彼此相依為伴的情景,我們更覺不用擔心媽媽,因為她有爸爸相伴,不再孤單。

  一直到民國八十七年,爸媽才遷居長住台北,與長女凌仙彼鄰而居,直到民國九十五年十月,父親因病遽世,這段將近八年多的時光,是我們子女成年後與爸媽相聚最久也最溫馨的一段時光。

  父親的意外過世,也讓我們警覺「樹欲靜而風不止」,除了晨昏定省經常陪伴母親之外,也由母親口述,凌仙筆記,逐次記錄下母親人生旅程中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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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遺憾的是,才記錄了一半,母親又遽然去世,餘下的篇幅,就暫存在我們兄弟姐妹的記憶與懷念之中,等待來日再續前緣。祈願來世,爸爸媽媽再吃點虧,讓我們再當你們的子女

 

( 知識學習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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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郭譽孚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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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意‧‧‧
2012/02/02 21:04

經歷過大時代的人們

往往有些我們難以想像的經驗

感謝您不吝分享

祝福他們在天之靈

也珍重我們自身

泥土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