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思念北海道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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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之旅，一對夫婦約我同去。第一晚住宿的時候，領隊手拿點名簿在叫：「王雄厚先生，你們是820號房。」每一位被叫到名的人，就在櫃檯上一大堆鑰匙中，找到自己房間的鑰匙，拉著行李找電梯上去了。近十一點，都分配好房間，只有我和一位小姐沒有找到同性旅客，領隊叫我們兩個坐大廳稍等，他上去安排好大夥，順便替我與小姐調配房友共住一房。

很久我想不會忘記我們吧？我去櫃檯問服務員，回答我的是抱歉的笑臉，他聽不懂台灣話。我回位子，雖然喃喃自語：「他聽不懂台語……」也是在對小姐傳達意思，她靜靜坐著沒有表情。我又去櫃檯，請服務員打電話連絡領隊，還是抱歉的笑臉，他不懂國語，我隨便走門口看看，走電梯門看看，走、走這是焦慮不安的肢體語言，我又坐回椅子。我問她：「妳也是一個人來玩嗎？」她對我文文哪笑一笑，這是什麼意思呢？

領隊終於下來，沒調到房間，他要去櫃檯多租一間房間，拿兩間房間鑰匙給我們。小姐對領隊說些什麼沒有聽清楚，領隊歡喜笑面對我說：「黃小姐說不用多浪費一間房的錢，要同你住一個房間。」「小王，我是男人啊！」旅客習慣性這樣叫導遊。「黃小姐把你當阿公，沒關係啦～」心想我不自然啊，沒有說出口。

這是等五星級飯店，房間寬敞亮麗，榻榻米地板，地板上加鋪上兩板榻榻米牀，棉被也平平的攤覆著，枕頭、睡衣…都擺放床被上面。黃小姐在浴室放好水，「阿公～你先洗。」我掀起行李箱蓋，拿拿東西，放放東西，我老是找不到東西，我忘了要拿什麼東西。黃小姐替我從箱裡拿睡袍、免洗褲、內衣……。我洗好澡出來，對她說：「我把浴缸洗過啦，熱水也放好啦。」我的意思是請她去洗澡，她拎幾件衣衫進去洗澡。

兩床榻榻米牀靠接著擺放，我拉開一點。中間有個「楚河漢界」邊界，這樣就不會不小心夢中「飛卒過河」。

第二天七點早餐的時候，黃小姐說：「阿公，我們去二樓吃早餐。」我跟她到餐廳，她先找好餐桌，問我：「阿公，你要吃粥還是西餐？」「我要吃粥」她端盤子、放碗、小碟盤，叫我跟她後面，「阿公，這好嗎？」我只要點頭，搖頭，說夠囉，她就一滑溜去擱置桌上，回身又說一聲：「阿公你去坐著，我去倒飲料，咖啡？果汁？」

以後幾天，黃小姐都與我每天坐遊覽車第五排座位。下車觀賞風景的時候，走著走著，她都會遞給我開了蓋的礦泉水：「阿公喝水」。共飲同一瓶水不衛生，我都把瓶子顛倒過來，不觸到嘴唇倒水入口，有時候倒歪，洩的嘴巴作水災，她都很快的將捏在手裡的紙巾替我擦拭，我好像是她的孩子一樣，靜靜的讓她擦拭。北海道那幾天不冷不熱，出房間前她都替我拿一件外套，怕途中變天。路上「阿公～穿起來」、「阿公脫下來，我拿著」。

行程有景觀，很多同遊擠擁著拍照，她會對他們說：「給阿公先拍」。大家都很聽她的話。幾天裡，大家都跟她叫我「阿公」。餐廳會聽到「阿公～你坐這位」；「阿公你身體真勇健哦！」；「阿公你孫女水哦！真孝順哦！」「…………」。我好像迷了魂走了魄，我什麼都不用自己動手，恍恍惚惚的由她帶、跟她走…………糊塗了好幾天。

桃園機場她很快就從行李轉盤中找出我的行李箱，她替我拉到排班計程車那裡，給司機先生錢並交代「你送阿公到……」

我趕緊擋錢，她不收回錢我不上車。她說：「阿公～再見，謝謝阿公照顧我！」她要到桃園搭高鐵回高雄。

今天接到電話：「你是阿公嗎？」「妳好，妳是那一位？」「我是黃瑛阿母，她車禍往生前叫我通知阿公…」我非常意外的張口沒回話，只聽到「阿公…阿公…」

我放下話筒，出去走走，那裡都可以，只要安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