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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03 20:59:04瀏覽2588|回應0|推薦5 | |
臺南的夏天總是大太陽,只有「比較熱」跟「比較不熱」的分別。而面對燠熱難耐的夏天,最美好的事便是吃芒果了。
現在芒果的品種愈來愈多,但在我心目中,沒有任何一種比得上愛文跟土檨仔。我不偏愛金煌芒果,其香氣較無「立體感」,吃起來還粉粉的;凱特芒果的香氣聞起來稍「笨」,有點大而無當。不過,若要愛文跟土檨仔PK,我只能說,無論愛文如何華麗尊貴,我還是愛吃如同夾腳拖般平凡的土檨仔。
小時候,芒果品種沒那麼多,愛文比較貴,通常是送禮用,有時客人來訪也當「伴手」;土檨仔比較便宜,往往到市場一買就是一大袋。總之,家中經常瀰漫著芒果不同階段的香氣。
還偏硬的芒果,氣味生生的,彷彿不相熟的兩個人。等到愈來愈接近熟透,空氣中瀰漫一種甜香,隨著氣溫上升而開始鼓譟,任誰都要被那股甜膩的熱浪給打暈,那便是最佳品嘗期。一旦錯失最佳時機,果肉開始軟塌,熟中帶有一股野腥味,或者還能打成果汁,否則就棄之不食了。 土檨仔的個頭小,像顆滑鼠、像顆鴨蛋、也像顆肥皂,皮厚肉少、子又大,多半不切盤而食。北部人吃相文雅,愛文總要蜜漬後再做成芒果冰,或者削果肉連皮再切格狀,一撐開像棋盤,那不是不美味,只是少了嘗芒果在各個不同階段的樂趣。
在我們家,土檨仔吃法有兩種。一種是冰在冰箱的冷藏室,等到它全身冰冰涼涼,先狠壓它—千萬不能手軟,接著放到桌面上像滾皮蛋那般滾動,直到裡面的果肉都軟化成泥,猶如一顆水球般,介於爆漿的臨界點。然後在果皮上輕咬個如吸管般的小孔,用雙手輔助,一邊擠壓果身、一面吸吮,品嘗香濃甜美的芒果汁,直到再也吸不到時,再剝除果皮品嘗剩餘果肉。
還有一種最普遍的,就是直接就口吃。我多年來體會到的訣竅是:剝皮要慢、咬食要快、吃完要「等」。
土檨仔剝去第一塊皮時,那香氣像是被悶壞了的野孩子,從皮與肉的縫隙中奮力竄出來,這時先暫緩行動,讓土檨仔靠近你的鼻子,「抽」一口氣,止住,再緩緩「吐」氣,讓那芬芳浸淫全身、通體而過。
愛文的香是濃郁飽滿,帶有蜜甜味,香氣沒話說,但好像就到頂了,總容易膩;土檨仔的香是強勁清香,甜中帶酸,讓人意猶未盡。
剝皮時聞到的是抽象的香,吃到嘴裡卻是踏實的甜,不過土檨仔不是全甜那麼單純,等咬到靠近芒果子的邊緣處,有一種不留餘地的酸勁,是一個有力的結尾,那就是土檨仔最有個性、也最迷人的地方。
吃土檨仔的場所也很重要,可不是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吃,而是站在流理臺吃。芒果汁萬一滴到衣服,根本洗不掉,站在流理臺前可省得汁液滴了滿地,也免得招來螞蟻或蠅蟲。
其次,吃土檨仔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因為纖維多,而纖維如棉線,牙縫裡多少纏繞著一兩絲芒果線,當下無法文雅取牙籤剔除,只得以手指直接揪取,樣態甚醜,因此僅容一人的流理臺,便是兼具隱密、合宜的吃芒果場所。小時候放學時,回到家空無一人,喊了也沒人應,一路搜尋到了廚房,八九不離十,總有家裡的誰躲在流理臺前吃土檨仔,忙著吃才沒空應聲。
那麼,大啖土檨仔之後,還要等什麼?就是「等」那小小的、從胃裡緩慢升上來、如同海底上升的氣泡愈來愈大,翻衝出來的飽嗝—在空氣中爆裂出適才土檨仔的香氣,這會兒才表示真正過足了癮頭呢。
發表於聯合報繽紛版,二○一一年七月十七日、亦入選《2011飲食文選》/二魚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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