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帕契事件談同理心

黃征輝

當親友得知我想寫這篇文章，以及概略的內容，眾口一致勸我：不要。

於是我忍了又忍。

如今忍了好幾天，實在忍不下去了。

對不起，以下內容如果不合您意，先說一聲抱歉。

什麼是同理心？

就是站在對方的立場，設身處地去體會當事人感覺的心理歷程。

很可惜，這個做人的基本道理，在如今這個勢利、冷酷的社會，算得上稀有珍品。

為什麼這麼批評？

幾天前爆發阿帕契事件，在媒體、名嘴、政客，以及網軍的圍剿之下越演越烈，終於在昨天(四月八日)總統震怒，國防部長率七位上將入府「請罪」，參謀總長記過乙次，陸軍司令記過兩次，陸航指部指揮官與601旅旅長下台，一干高階軍官記過的記過、調職的調職，當事人勞乃成更是遭到記大過兩次、撤職、法辦的處分。

坦白說，事件發生之初，以熟悉軍中文化的我來看，心裡只有一個感覺：這事情有那麼嚴重嗎？

我們應如何論斷一件事情是嚴重或不嚴重？

以下三個例子請讀友自行衡量一下：

一、行人穿越馬路闖紅燈。

二、開車闖紅燈撞死路人。

三、搶劫殺人。

請注意，上述三件事情都是錯事，然而它們有輕重之別，處分自然也有輕重之別。

何者為輕、何者為重？

當然是越前面的例子越輕，越後面的例子越重。

為什麼？

因為越後面的例子「越不近情理」。

而所謂不近情理，簡單地講就是很少人會這麼做。

也因此，越少人會做的事情如果做了，其後果理應越嚴重。

現在請大家回頭看阿帕契事件，它包含兩組犯錯的群體，其一是前往軍營參訪的親友團，其二是安排參訪行程的陸軍601空騎旅。

請大家設身處地地思考兩個問題：

一、如果你是親友團成員，當受到別人的邀請，你可能拒絕嗎？

二、如果你在601空騎旅服役，是否會嘗試在法定容許的「會客時間」帶親友前往軍營參觀？

當然，如今阿帕契事件鬧得滿城風雨，大家自然會有不同的認知。可是，假如把時間推到事件發生之前呢？

請問哪一個讀友，可能拒絕類似的參訪安排？

我不清楚你心裡的答案，然而我敢講，除非你沒興趣或沒有時間，否則會因為這是「不法行為」而拒絕的比例，很可能低於闖紅燈的路人。

至於在網路公布幾張相片就能洩露軍事機密，那是不懂軍事門外漢的錯誤認知。

別說幾張相片，即使匪諜親自前往軍營，坐上直升機，也揭露不了什麼軍事機密。

別以為坐進阿帕契機艙就能發現什麼機密。試著在網路上找找看，它的裝備、火炮、飛彈、頭盔等參數，什麼資料找不到？再看看最近頻頻在電子媒體出現的阿帕契畫面(各台節錄自You Tube)，哪一個不比李倩容的幾張相片顯示出更多的資訊？

由於外行、不懂，所以誤認為那是軍事機密。

至於安排親友參觀的種子教官勞乃成，他是犯了錯，但有嚴重到「記兩大過、撤職、法辦」的地步嗎？

各位或許不了解軍中文化，以為那很嚴重，然而以一個過來人的眼光來看，我無法認同這處分。

尤其在這事件發生之前，請問哪一個夠資深的職業軍人，不曾安排親友進入營區參觀？

至於如何進出營區、有無外籍人士、進入營區做了什麼……，那些都是細節。

細節故然對處分有影響，但決定不了大局。

什麼是大局？

以前面三個例子來看，大局分別是「行人闖紅燈、開車闖紅燈撞死人、搶劫殺人」。

什麼是細節？

他們的動機是什麼、所處環境、如何做，以及所造成的結果。

勞乃成所犯錯誤的大局又是什麼？

整件事只有紀律問題，和軍事機密有什麼關連？

至於紀律，這又受軍中文化的影響。

沒錯，勞乃成過於輕忽軍中的紀律，可是他所犯的錯誤沒有達到「記兩大過、撤職、法辦」──徹徹底底毀掉一個軍官前途的地步。

批評別人容易，我們自己就是聖人嗎？

為什麼要如此刻薄又缺乏同理心地看待阿帕契事件？

如今的台灣社會，一旦有人落水，總有一群自視公理正義的代表者，他們不嘗試救人，卻只習慣於站於岸上猛朝溺水的人砸石頭。

最後我還想再講一件事。

許多人以此事件而批評國軍「軍紀潰散」，並斷言這種軍隊無法作戰──每當聽到這種批評，我心裡只有兩個字：放屁！

什麼樣的軍隊能作戰？

外在的紀律當然有影響，可是那影響不了大局。

影響軍隊戰力大局的是心中的榮譽感！

假如軍人的心中充滿榮譽感，他們會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一彈。

如果懷疑，請回頭看二次大戰結束時，日本在美國密蘇里戰艦上的受降畫面(相片一)。

相片一：二次大戰日本受降畫面。

請仔細看相片一──如此神聖的場合，密蘇里戰艦的水兵在幹什麼？

從水兵們四散的位置、隨性的站姿，以我們中國人的眼光來看，那是何等「沒有紀律」的軍隊啊！

我敢保證，即使勞乃成擔任當年密蘇里戰艦的艦長，他也不可能容許這種畫面出現在這種場合。

可是，你能因此論斷美軍沒有戰力？

他們不僅有戰力，而且擁有全世界第一流的戰力。

為什麼？

沒瞧見美國社會是如何尊重軍人？

有沒見過美國職棒大聯盟的比賽，賽前開球或賽中唱國歌的代表，可能只是某位美軍現役的士官啊！

這種事可能發生在台灣？

別說尊重，台灣社會根本存在一股「仇軍」心態。只要軍中出一點毛病，媒體、名嘴、政客、網軍是能罵則罵、能批則批。

如今的國軍的確缺乏戰力。

然而其關鍵不在紀律，而是缺乏榮譽感。

沒聽過「罵人豬狗，三天變豬狗」這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