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談價值觀的爭議，《海闊天空》(大陸原名：《中國合伙人》)是部拍得好看的商業故事，有創業的勵志，也有友情的矛盾。但最近重看了陳可辛導演的《甜蜜蜜》後不免有些唏噓，當年《甜蜜蜜》縱然異鄉漂泊，經歷世事滄桑，仍有一種靠自己闖出一片天的傻勁和信念，到了《中國合伙人》最後卻是要靠國家的強勢談判，才得以海闊天空。

從1996年陳可辛執導的《甜蜜蜜》，到2013年他的最新作品《海闊天空》，兩者都是異鄉夢碎，也有著理想和現實的拉扯，《甜蜜蜜》裡80年代分別從大陸到香港闖天下的黎小軍(黎明 飾)、李翹(張曼玉 飾)，事業和情感總難兩全，幾經別離，兩人終於在美國街頭重逢；《海闊天空》裡80年代三個大學時代的好友，鄉下來的『土鱉』成東青(黃曉明 飾)、留美世家的『海歸』孟曉駿、泡美國妞的『憤青』王陽(佟大為 飾)，三人美國夢碎後，創辦了幫人圓美國夢的英語機構『新夢想』，事業起飛的同時卻帶來友情的危機。

我覺得《甜蜜蜜》好看在結尾留下餘韻，究竟他們幾次錯過，是命運使然？還是不夠相愛？英文片名《Almost a Love Story》，好像肯定了他們的愛，卻又保留些許質疑的Almost，正是編導敢於留白給觀眾空間，相較之下，之後的《武俠》似乎說得太明，而《海闊天空》更有甚之。

但無可否認的是，陳可辛擅長說故事，更精於發掘演員的潛力，《甜蜜蜜》讓張曼玉捧回多座影后，也讓黎明突破演技，《海闊天空》令觀眾對黃曉明刮目相看，『土』氣的造型確實幫了他一把，但後段商場上的友情衝突，更見證他的演技變化；鄧超詮釋出理想破滅前後的自負和自卑，佟大為稱職的調和了黃、鄧兩人的角色立場和演出調性，各有發揮又能互相激盪，是《海闊天空》三個男人的友情戲拍得好看之處。

多年前看《甜蜜蜜》時，著眼於黎明、張曼玉、曾志偉的三角關係，這次重看最觸動我的，卻是最後陪伴愛滋妓女芥蘭的『齋鹵味』，這個由名攝影師杜可風客串的角色，和男女主角形成一個隱形三角對照，三個『異鄉人』裡，他是最勇於去愛的一個。『齋鹵味』也可以和《海闊天空》的王陽對應，都是不羈後歸於平淡的英文老師，他們更深一層的共通點是：看似抽離的旁觀者，其實是為感情(愛情、友情)付出最多的人。

《甜蜜蜜》以鄧麗君的歌串起緣份，《海闊天空》也用了許多經典老歌，在台北電影節該片的映後座談中得知，不少曲目是開拍前劇本裡就已設定的，塑造時代氛圍也說出角色心聲，齊秦《外面》呼應主角想向外闖，片尾《光陰的故事》是歲月感觸，雖然蘇芮《一樣的月光》歌詞『是我們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道出片中反覆出現的自我詰問，但戲裡安排王陽親口唱出香港樂團Beyond名曲《海闊天空》，可以看出這首歌的點題性，歌詞『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貼近陳可辛作品中『理想和現實』拉扯的一貫主題。

從《甜蜜蜜》到《海闊天空》，都有異鄉夢碎、理想VS現實和女強男弱的愛情，亦可見《風塵三俠》、《投名狀》的男人友情戲，橫跨中國三十多年故事的《海闊天空》，題材以英語機構『新東方』創辦人為原型，融入了陳可辛赴美拍攝外片《The Love Letter》的經歷，和近幾年港陸合拍的經驗，創下他執導合拍片以來最高的票房。電影不僅投射出『中國式的美國夢』，俯拾都是金句的劇情裡，也看得出導演對中國犀利的觀察，不論是從感受友情、了解中國或企業的角度，《海闊天空》都值得一看。

這部片曾經在新浪娛樂發起投票選片名，《海闊天空》當時也是選項之一，雖然票選最高的是《中國先生》，在港陸上片時仍沿用最初發想的《中國合伙人》為片名，而台灣發行定名為《海闊天空》，這不只是片中多首經典歌裡唯一主角開口演唱的，而且是粵語歌，我覺得某種程度上，它還是代表著導演的『香港』情意結，儘管香港並未出現在本片中。

圖片來源及影片介紹：udn《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