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一

晚上十點。

我又靠在榕樹幹上納涼。

不同的地方是，一個半透明的小女生站在我旁邊拍著小紅球。

「喂。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才要超度啊？」我苦著臉看著她。

「我很想回去我那個特殊第九連第九班欸。真懷念我那群乩童、牧師、神父和喪葬業者的同伴。我已經出差半個月了，我真的很想回去……」

「還早呢。嘻嘻嘻……」她拍著小紅球，頭也不回地回答我。

她真的玩得很開心，其他人也玩得很盡興。

操場那兒，身上有三層游泳圈的胖子又背著長槍邊哀號，邊抱頭鼠竄，騎著老式大鐵馬載著木桶的賣肉粽的阿婆，又青著一張老臉，咧開沒牙的嘴，裝出詭異的笑容，不急不徐地跟著胖子。泛著青綠色光暈的臉上，青褐色的老人斑更形可怕。清脆的車鈴聲叮鈴，叮鈴地在夜風裡唱著，聽起來非常的快樂……

連集合場那裡，本來都乖乖操練的日本兵大概是因為今晚觀眾特別多，還是偶爾需要透一下氣，變成三人一組，到處追逐著剛回部隊報到的人！

只見連集合場上跑的，跳的，摔倒的，撞在一起的，不時發出尖銳慘叫的，好不熱鬧。

活著的人臉上是驚恐的懼意，而早就離開人間的呢，臉上卻是惡作劇得逞的笑。

夏天的夜晚，也許熱鬧一點才是應該的。

沒多久，一臉青筍筍的輔導長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邊坐下。

「三八柳，當初把你外借出差來這裡的工作，你還記得吧。」他眼睛裡，嘴巴裡都要噴出火來了。

「關於這一點，學長，你也該記得我們當初的條件吧。」我皺著眉頭看著他。

「當然。」他拚命地喘著氣。想必剛剛跑得很累。

「我們講的條件是一個人算一件case。」出公差的單子上寫得很清楚。

「是啊。」輔導長點頭。

「你跟我們班長說只有三件，所以一個人出公差就可以了。」我繼續說著。

「對啊。」輔導長開始一頭霧水了。

「不不不。」我食指用力地搖動著，「一個人是一件，可是你看光是日本兵就有一百多個人，算是一百件case……」

輔導長臉色蒼白。「你是指……」

「學長，打個折扣給你的話，你這兒是超級大case，我一個人，是很難處理的……」

輔導長眼神呆滯。

營區裡的尖叫聲愈來愈淒厲，而夜風愈來愈強。

真是一個涼爽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