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知道有這一天，也早有心理準備，可是......』

『堅強是不是表示不能哭。』

『那天他吐血，還對我說：不要哭。』

『這幾年每次治療，他都好痛苦可又堅強不讓我們知道。』

『我現在只希望讓他走得舒服些。』

上面的話，是星期四那天家屬對我說的，堅強又勇敢的家屬。十年前HCC切除、七年前復發，隨後歷經十一次的TAE跟四次的PEIT，上星期二吐血，星期三做治療，星期四衛教時家屬含著眼淚對我訴說許多，關於不捨、關於擔憂、關於未來。

或許是話語觸動心靈、或許是對這樣堅強理性的家屬有過多喜好，也或許只是或許，說了許多自己的想法、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並不是純粹安慰對方，也是心裡最誠實的聲音。

父母有我時年紀已邁，小學還是國中時母親對我說：他們不能陪我到老，我要堅強。

或許從那時開始，就做好心理準備，只是年幼的我除了精神、心靈上的準備外，沒有辦法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實質上的準備，所以母親首次住院、父親首次住院，我連驚慌都沒有，純粹就是面對。當然，現在的我，連實質準備都逐步完成中。

那天跟哥哥聊很晚，他也提到父母會老會走，突然心頭震動一秒，隨後平復。是啊，大家都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不是嗎？唯有如此，才能獨立堅強的面對未來一定會發生的事情，我不認為堅強就是不能哭泣，相反的，過度壓抑情緒只會讓別人擔心、讓亡者不平靜，哭泣不代表軟弱，但是不能面對事實就是軟弱了。情緒發洩過的堅強、理性面對的堅強、坦承面對的堅強才是對自己負責的表現。

是不是將所有不適隱瞞才能給家人朋友安心？我不這麼認為。應該要將感受說出，哪裡不適哪裡難受，然後再自嘲地笑笑，就我來說，這樣才是最讓人安心的，畢竟旁人無法分擔痛苦但可以分享情緒，好的、不好的，痛苦的、感謝的，都可以分享。面對身邊的人的眼淚也別說不要哭，即使再心疼也別說，如果說了他們就不會在你面前哭，那麼也只能看見故作堅強、強顏歡笑的他們。更何況面對死亡，誰能不悲傷？誰能不掉淚？不如先商討好該如何一起面對死亡、面對未來。

常常想，如果是我或我的親人面對這樣無法控制的病症該怎麼辦？不知道呢。我能做決定的只有自己，如果是我，如果積極治療不再有多大的功效，那麼我會怎麼辦？安寧病房？說實在的，我會希望生命最後的時光是活在最安心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家。可如果沒有辦法呢？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還能回故鄉看看，看看台南的家（即使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家）、看看高雄父母魂牽夢縈的故鄉（或許屆時也是別人的），然後，我很希望能去看看海。

（笑）說是故鄉，其實也只是個認同的地方，在高雄住了七年、在台南住十年多、在台北卻是十幾年了，對我來說，我的故鄉不是高雄而是台南，可有一天在台北買了房子，產生歸屬感後，台北就成了我的故鄉了吧。

面對生死、面對歸屬、面對未來，我不知道自己算堅強還是軟弱，似乎目前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準備，跟學習堅強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