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斯(2017/3/31 青副)
日式的榻榻米房子,好多小小的身影穿梭其間,組合成我的童年時光。當時住的是爸爸的教職員宿舍,宿舍群緊緊相連,鄉下地方沒有幼稚園、托兒所,大家採取互助式照顧,家裡沒大人的,就到家裡有大人的家,經常是這家吃幾天、那家玩幾日,就是這種互助、互信、互賴,讓大家都平安長大。
我家經常是另類「托兒所」,因為媽媽擅長作點心,從發糕到豆沙包、麵茶,還有簡單的「甜漿糊」,就是用水把太白粉拌得稠稠的,再撒上白糖,在物資缺乏的年代,這類質樸、味道單純的點心深深擄獲小朋友的心,所以我家就成為兒童集散地。榻榻米就是我們的最佳遊戲場地,小女孩們席地而坐玩紙娃娃、扮家家酒或跳橡皮筋,嘴裡念著:「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累了往地上一躺,耳畔同伴的歡笑聲變得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睡著的,遊戲還留在夢裡玩耍。
下午,宿舍群的煙囪陸續冒起炊煙,小朋友們回家了,家裡變得好安靜,靜到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爸爸翻報紙的聲音。媽媽在廚房忙著,我獨自趴在榻榻米上想著白天玩的一切,鼻息間隱約聞到榻榻米因為年久而散發出的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稻草味、黴味與人體味道的融合,那味道好像怎麼擦都擦不掉。夕陽照在木窗上,榻榻米上出現一道道又長又直的黑影,那是木製的窗櫺,我靜靜地看著光影隨著時鐘的滴答聲慢慢偏移,終至消失不見,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我們的榻榻米宿舍,除了廚房和衛浴,只有小小兩間,無所謂客廳與臥房,擺上小桌,就是餐桌也是茶几,收起小桌、鋪上棉被就成了床鋪。我喜歡躺在被褥裡,看媽媽整理樟木箱裡的衣服,媽媽找出昔日穿的旗袍,正打算把它改成小棉襖讓我穿著過冬。我還喜歡躺在榻榻米上聽爸爸說故事,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夜裡天花板常傳來滴滴都都的聲音,那是成群的老鼠在跑步,聽慣了那種吵聲,不覺得害怕,反覺得有趣,爸爸說那是老鼠半夜睡不著在舉辦運動會。
幾年後,我們家搬到市區,榻榻米從此成為回憶。時至今日,我依然對榻榻米的房子情有獨鍾,每每入內參觀時,就彷彿正與童年的自己欣然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