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已過去三十多、四十年。我的二十郎當歲月,正值那時,不妨拉雜回憶一下當時文藝景況。
先說平劇。七十年代看戲最是過癮,乃那時已近平劇在台黃金時代之尾聲。像孫元彬猶能演《鍾馗嫁妹》,不多幾年之後,便要成絕響。而周正榮亦到了他藝術最富意境之時,《打棍出箱》「我本是一窮儒太烈性…」的那個腐儒也非他詮釋不可。另有一人,田士林,原是票友,竟然也很難得的登上舞台唱那一齣少有人唱的《和尚下山》。
中華日報出版了一本很絕的小書,叫《國劇歌唱藝術對話錄》,由一個叫曾郁芬的留美學子,在紐約的咖啡館側耳聽到鄰桌兩個高手暢談平劇的唱唸做打等美學,日復一日以速記將之記下,竟成一書。簡直不可思議。
七十年代初最暢銷的一本小書,是中央日報社出的《一個小市民的心聲》,作者叫孤影,自是筆名。是一個從未出過書的「市民」,卻有感於六十年代世界各地青年之反叛與時局之波盪,抒發了深有見地的感想。
中央副刊在六十年代,閱看者甚多,至七十年代,文藝喜好者漸漸傾向於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一來或許時代氛圍已慢慢遠離了「公營」味,想要探求某種奔騰開放;二來人間副刊出了一個主編,叫高信疆,年輕喜創新,又勇於嘗試新體例,一下子將副刊的高度激震到民國以來的最高點。
七十年代,有一個國片導演,原本安安靜靜的,像是不求聞達於業界,然藝術電影青年早就注意上他,便是宋存壽。早在六十年代的「國聯」時期,即拍了朱西寧的小說《破曉時分》,很受注目。而他七十年代的名作是《母親三十歲》(改編自於梨華的小說)。另有一部片,不准公映,然我們在試片室看過,是他改編自瓊瑤小說、林青霞第一次演出的《窗外》。
義大利的安東尼奧尼拍的紀錄片《中國》,要在電視上播映時,當時真是很大的一樁事體。大夥皆迫不及待的想一窺鐵幕內的大陸實況,尤其是出自西方大導演之手。
另外在電視上播出的抗戰紀錄片《中國之怒吼》,許多部分是二戰時由美國大導演Frank Capra主其事而總導其成,卻極多片段由中國的攝影師(如王小癡等)當時在砲火中拍下。我們在當年諸多國際友邦之棄異下自電視上觀看,耳聽著《長城謠》的配樂,心中何止是起伏二字!
紀錄片,當時台灣亦有一人,張照堂。在中視供職攝影記者,出勤採訪之餘,會以十六厘米影機拍些街頭巷尾生活實況,遂成了當年的《新聞集錦》,早就有太多人注意及之,後來不僅黃春明找他拍《大甲媽祖回娘家》,連美國的唐書璇到了台灣也找他擔任《奔》(後來上片稱《再見中國》)的攝影師。然他更高的成就在拍照,這更是眾所周知的了。
咖啡館,皆有或多或少的文藝功能。明星不用說了,是老字號。畫家呂基正最常在座,小說家子于也不時見之。黃春明也是常客,後來明星要更換新桌椅,便把舊的大理石桌子與椅子送一套給他。噫,何等美麗的禮俗。
後來明星還開了分店,在中山北路二段。而二段頭的「美而廉」原很知名。國賓飯店的「阿眉廳」亦是文藝人士談劇本、聊天的地方。另外羅斯福大廈底樓的「我們」、漢口街的「天琴廳」皆能耳聞極多的藝術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