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早上拔完牙，直到下午，傷口還是在滲血，我打電話問醫生這樣正常嗎？醫生要我回醫院，讓她看一下比較放心。 圖陳佳蕙

2017-10-15 08:00聯合報 藍月（台北市）

早上拔完牙，直到下午，傷口還是在滲血，我打電話問醫生這樣正常嗎？醫生要我回醫院，讓她看一下比較放心。

我向老媽告假，她卻忽然眼眶一紅，說：「妳要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然我跟阿弟怎麼辦？」阿弟是我家養了十五年的老毛孩，牠正趴在老媽的腳邊，狐疑地望著我。看著家中「兩老」，記憶的門扉瞬間開啟，回到十多年前。那時挺拔又亮麗的老媽，如今卻佝僂地坐在床沿。時光的沙漏，流失的除了形體，還有智力。我連忙安慰她，我只是去給醫生看一下，馬上回來，不會有事的。

去醫院的路上，我忽然憶起童年時的某個深夜，遠處傳來別人家辦喪事的誦經聲，在黑夜裡聽來，竟有種深沉的恐怖。我想到家裡的小狗不久前病死了，原本活蹦亂跳的牠，死了以後就像個物體，任由爸爸把一鏟一鏟的黃土覆蓋在牠身上，直到整個身軀都埋進深深的洞裡。牠從此就從這世上消失了，永遠見不著牠了，人死了也一樣吧。我內心強烈抗拒，我不要爸媽死掉，我不要他們被埋進土裡……

原本我只是單純地怕鬼，那時卻擔心起萬一哪天爸媽死了，我就成了孤兒。我會變成蓬頭垢面的小乞丐嗎？或會被送進孤兒院？結果，那個夜晚，對失親的恐懼更甚於怕鬼，那也是我首次想到死亡、想到家人對我的重要。

我想，老媽現在的恐懼，一如我童年的懼怕吧。年老的大腦退化，讓我們的角色互換。曾有人建議我把輕微失智的老媽送進安養院，讓專業人士照顧，如此我的生活才不會受影響；但我選擇照顧她，雖然我的年紀也不小了，老女兒照顧老媽媽是件辛苦的事，可是我不想讓老媽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她一定會害怕，甚至覺得自己被遺棄。我們小時候，不都很怕被遺棄嗎？

抵達醫院，醫生看過傷口，告訴我一切沒問題，血塊已經凝結，二十四小時以內的微量滲血都算正常。我趕緊回家向老媽「報佳音」，她高興地點點頭，並說晚上想吃餃子。我拍拍了胸脯，告訴她沒問題，冷凍庫裡還有我前幾天包的蔥肉餃子。

沒人知道明天將會發生什麼事，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努力照顧好老媽跟老狗，當然還有自己。還能跟老媽、老狗一起吃餃子，真好！

後記：親愛的大家，這篇文是七月寫的，阿弟已在八月中旬去當小天使，謝謝大家長期對阿弟的關愛，阿弟已走完充滿愛的一生。我告訴牠，以前是我帶牠到處玩，以後換牠帶我到處玩，咱們天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