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劉緣子

二〇一三年十月，劉嫄博士在華府書友會主講「新文化運動先驅劉大白」。劉嫄以科學家的嚴謹硏究，考證回復真實的劉大白；以文學家的細膩感性，娓娓道來，細述劉大白的點點滴滴。 劉大白是劉嫄的外祖父，當天劉嫄九十五歲的母親劉緣子女士也在會場，她瘦小的身子，套著素雅的服飾，靜靜地在最前座，聽著自己的女兒講著自己的父親，她肯定很驕傲。

會後，一群人還一起去竹園吃頓晚飯，那是我第一回見到劉緣子老前輩。

聽眾中的詩人陳詠智教授隨後作有一詩〈敬頌劉大白君〉：「劉門俊秀業精專，大智鴻儒賦九淵，白菊銅琴鳴國是，君宏詩學士林傳。」 這首詩描述劉緣子也很恰當。她在中國大陸退休後來美，擔任多年義工，教中國人英文、教美國人中文，桃李滿華府。她仍耳聰目明，仍堅持獨立居住，仍日日手不釋卷，仍不斷寫作勞動，劉緣子本身就是傳奇。

之後在不少劉嫄出席演講的場合，也多半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地端坐在一個角落，聆聽、學習，她更是劉嫄的活歷史。

劉緣子是華府作協的長青會員。二〇一七年七月，我與陳小青、賈明文和高霞一行四人代表華府作協拜訪了那時虛齡百歲的她，對我們這群晚輩來說，我們是來向她學習請益的——她的生活態度、處世之道、人生哲理、養生長壽。劉緣子在洛城一室一廳的老年公寓，簡單擺設中滿室生輝，書香四溢。當年年底，我們一群文友也很榮幸地參與了「歲月回響 世紀人生——劉緣子百歲壽宴」。她是走過百年歷史、橫越東西文化的世紀老人、百歲人瑞呀！

一百歲，她敬以律己，靜以安心，淨以潔身。

一百歲，她仍耳聰目明，口齒清晰，頭腦敏捷，精神矍鑠。

一百歲，她仍自立自主，親力親為，讀書寫作，充實瀟灑。

一百歲，她仍吃紅燒肉，喝紹興酒。

一百歲，她仍微笑向暖，泰然自若。

一百歲，她仍溫逸儒雅，豁達開闊。

一百歲，她靜觀世態，細品人生。

一百歲，她松風高潔，蘭氣幽芳。

一百歲，她與書為友，與人為善。

一百歲，她澹雅疏朗，秀骨亭亭。

她幼年失母，少年喪父，前半生命運多舛，荊棘滿佈。青年時代，在戰亂頻仍、顛沛流離之中畢業於西南聯大外國語文學系，中年時代，在黯淡無光的運動中飽嚐精神的折磨與肉體的摧殘，她，堅忍強韌地活下來了。她編輯了許多刋物與雜誌，翻譯了很多文章與書籍，為文化傳承、文學志業做出了不少的貢獻。她坎坷的一生就是中國近代史的一個縮影。她走過荊棘坎坷，卻沒有怨天尤人，她閲歷精彩豐富，卻不曾倚老賣老。她的生活哲學是「三樂主義」：知足常樂、自得其樂、助人為樂；女兒劉嫄將其衍生出「三點主義」：每天學習一點點，創造一點點，分享一點點。她是「施比受更快樂」的實踐者，她學貫中西，是活到老學到老的典範。

這位百歲人瑞、世紀智者 ，可供吾等晚輩們學習的東西多矣！最後謹以輓聯一副，祝她一路走好。

          歷劫與求知進取並存，一生不愧讀書人；

          置身在華府文友之間，臨行猶懷故國心。

（寫于二〇二〇年四月十六日）

【註：劉緣子於四月九日在睡夢中安詳地駕鶴西歸，享壽一百零一歲五個月零一天。劉嫄遵照母親生前的遺願，不舉辦葬禮和追悼會，遺體捐獻給醫學院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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