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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散文。字在
2009/03/12 22:52:33瀏覽428|回應0|推薦8

每個星期三晚上,母親會揹著印有某某慈善會的黑色書包,在六點五十分準時走出玄關,等待七點整的九人座小巴士出門。

幾乎是風雨無阻的。有幾次忍不住好奇問母親究竟去哪裡,她卻揚著神祕兮兮的笑意不肯說出來。反正就是去慈善會啦,沒什麼!母親總這麼回答我。

我跟母親說現在外邊很多騙人的團體,腦袋不要不靈光被騙了喔。母親斜睨了我一眼,先是頻頻否認說她哪有每個星期三都出門,然後又像是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的回答我說是去上學。

去上學。去慈善會的讀經班上學。母親說話時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認真,她說以後會認識很多字,才不會處處都要他人幫忙。識字不多且只有國小四年級肄業程度的母親,像是一些存款單紅包袋或是需要寫字的事情,她總會要求我們幫忙寫。

有時,手邊正忙著其他事情而稍微耽擱母親的要求,耐不住性子的她會開始抱怨:「要妳幫忙一下也不肯,生妳這個孩子到底要做什麼──跟妳爸爸都一樣!」

母親嘴裡開始迸出一句句埋怨,說父親跟她鬥嘴吵架時老是說她不識字,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婦人。無以辯駁的母親總是惡狠狠瞪視父親,一句話也不敢說,等父親轉身之後才抱怨給我聽,說:沒讀書又怎樣。

那又怎樣。母親老是這麼說,像是沒出過國沒坐過飛機也沒認識幾個字那又怎樣,脾氣又倔又急的她對於許多事情卻是異常執著,生活上所有大小事項自有一套思考邏輯,唯有不太識字這件事似乎讓她的生活有點小小的不便。

我問母親慈善會到底在哪邊呢?這種七點至八點間的主婦連續劇時間,哪有人願意出門上課?況且還是這種枯索無味的課程。

母親哼了一聲,轉身道:「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整天黏著電腦不放哦!」母親又開始叨念我愛玩電腦的事情,過了好一會她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答我的疑問。

母親說:「是去鳳山的慈善會啦!」

印象裡似乎有這麼一棟建築物,後來才想起那是一間位於鳳山市鄰近車站的房子,小時候跟著母親去過幾次。三層樓高的建築罩上金色油漆,從遠遠的地方看來就好像是金光閃閃的道場,矗立於一些高矮不一的建築裡邊顯得格外醒目。

我問母親讀經班都學些什麼呢?她拿出一些像是論語、修道旅程之類的書籍講義,在我面前快速翻閱。我問母親上了這麼久的課究竟學到了哪些字?母親卻支支吾吾的說不清學過哪些字。

反正就是有唸書就對了!母親開始回答我這類標準一致的答案。

「我要去上課了。」

母親每次出門前總這麼交代,順道提醒我要記得去倒垃圾。讀經班有上課的夜晚,母親會格外忙碌,做完農事後匆忙趕在六點半左右回家,梳洗完畢隨意吃些晚餐後再滿臉疲憊的整理著書包,穿著白色制服與深色褲子坐在客廳等著時針前進至六點五十分。

時鐘滴答滴答,母親卻呵呵頻打哈欠。

我問母親:「讀經班有認識很多字了嗎?」

母親斜睨了我一眼卻不說話,又連打了幾聲呵欠。

「每天去田裡作工已經很累,幹嘛還去上課?」我跟母親叨念著。

母親卻說讀經班快要段考了,她的功課似乎都趕不上進度,最近還因為去幫農家噴農藥而請假一次,其他人都進步神速只有她可能無法畢業。母親唉的一聲說萬一不能畢業實在很糟糕咧。我安慰母親說不用這麼認真啦!反正讀經班成員都是一些家庭主婦或是跟母親相同年紀的毆巴桑,大家的成績一定都差不多的。

時鐘前進至六點五十分,母親站起身預備出門。她揹著書包邊走邊對我說:「對啦,對啦。唸那麼久,字也認識不了幾個。啊,車來了!妳要記得去倒垃圾啊。」

母親揹起書包出門,玄關的銀色鐵門開啟後重重闔上。

某天,母親神秘兮兮的走到我面前,什麼話也不說的又好像有千言萬語梗在嘴邊急欲躍出。她在我身旁站上好一會兒後才遞給我一張A4大小的紙張,悄聲問我:

「這個字是按怎唸?」母親的手指比向黑白相間的字裏去,白紙上劃了許多紅線,某些字特別用紅筆圈起來。

……實心懺悔、實心修煉,如有虛心假意……,願受天人共鑑。

我看了看,跟母親說:「就是懺悔的懺啊──ㄔㄢˋ」我覆誦一遍後不忘提醒母親要捲舌才能唸好這個字,她卻搖搖頭,眼底露出疑惑且不明白的目光,喃喃自語的說:

「那個ㄘㄢ啊?哪有這麼奇怪的字咧──」

「就是隔壁賣雞蛋七月半普渡時,路懺的懺啦!」我用台語再跟母親解釋了一遍,又跟她說:

「妳們去慈善會拜拜時,不是都要懺悔嗎?懺悔自己的過錯。」

母親咿咿哦哦的,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反問我怎麼知道慈善會這些事情。我看了她一眼,說從小到大讓妳每天洗腦,多少都了解一些慈善會的事情啊。母親說她哪有對我們這些孩子洗腦,更何況現在世道不好會有很多劫數,要更用心的佈施行善才對。

「哪像妳,有時間也不跟我去做義工。」

母親又開始抱怨我不跟她一起行善佈施,然後開始跟我說她參加的讀經班最近舉辦了一個演講比賽,她本來不想參加的但是大家都加入了,所以她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參加之類的話。我跟母親說,演講比賽都是要字正腔圓的,像妳說話有台灣國語怎麼演講?評審一定不會喜歡的!母親瞪了我一眼,站起身到房間拿出她去讀經班專用的黑色書包,抽出兩張A4大小的紙,放到我面前,不滿的說:

「對啦,對啦。妳會寫文章比較厲害啦──老師都有教偶們唸演講稿,哪像妳都不關心偶──」母親一連串抱怨。我聽著聽著將最後一口湯喝完,收拾桌上的便當盒,關掉電視機裡的綜藝節目,笑著更正母親的腔調:

「是我們,ㄨㄛˇ,不是ㄡˇ。」我又說,卻聽見母親嘴裡喃喃自語不知道說些什麼,眼神裡流露出不滿,說我們大家都不認真教她認識字之類的話。我小聲的悄悄抱怨,說母親哪有時間讓我教她識字,母女倆每次見面說話沒超過幾句就開始鬥嘴,內容卻不外乎是我不整理凌亂的房間,或是哪天忘記拖地倒垃圾之類的瑣事。誰知母親忽然轉身,看著我說:

「別以為我都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她說,還瞪了我一眼,補上一句話:

「每次跟妳說正經的事情,妳都想用國語騙我!」

母親說得激動,覺得不太識字這件事似乎在她與小孩們之間造成一道小小鴻溝。識得的字並不很多的母親,聽得懂國語也認得一些簡單的辭彙,某些艱澀的字則是完全不認得,她完完全全是那種走進鄉下小村莊裡尋常易見的一般農婦,除了自家農地也兼著一些像是除草灑農藥的農活。

不識字要怎麼紀錄工錢?我問母親,不忘提醒她,「小心被老闆坑了工錢喔。」

母親又哼了一聲,覺得這問題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超級玩笑話,她神態自若伸手拿下掛在窗戶上的過期日曆然後翻到背面,泛黃的日曆上歪歪斜斜填了許多小小數字,像是1天750元、一天半是1125元哪天少做半天,六月只作了10天之類的小字……。

但母親卻老是喊著沒錢。

前幾天她丟給我一張提款單,問我存摺的肆怎麼寫?我問母親:「妳不是有去讀書?練習寫寫看啊。」母親卻回答我說這種領錢的事情她自己又寫不好,萬一領錯錢就糟糕了!我跟母親說郵局都有志工會幫忙,哪天我不在家時誰能幫她寫字領錢呢?母親嘿嘿笑了一聲,走到房間拿著一疊提款單放到我眼前,說:

「我早就去郵局拿一疊提款單了,想寫就有。」

我拿著藍色原子筆在空白日曆旁緩緩寫道,邊說:「先寫一橫再畫豎的,豎的中間畫兩橫……,」母親站在我身旁頻頻點頭,我將筆交還給母親要她跟著寫一遍。

母親握住原子筆的手比她拿著香蕉刀去稻田裡割草更顯得困難。提款單上的方格歪歪斜斜的填入幾個溢出的藍字,母親索性丟下原子筆說她寫不好這些字,然後將提款單交給我,要我幫她填上四千元整。我拿著提款單端詳了老半天,疑惑地問母親:

「領錢要做什麼?還一次領四千元這麼多。」

「妳幫我寫就對啦,問那麼多幹嘛!」

我邊寫邊跟母親說,現在詐騙集團很多不要被騙了,有些還利用電腦跟電話騙人。母親說對啊,她不會那麼笨被騙,像現在如果有人要來收第四台的費用,她都說沒人在家隔天再來收,不會被騙的,「哪像妳每天都玩電腦,才容易被騙。」

母親見我不再說話,又開始嘮叨一些像是我跟爸爸老是愛吃肉,最好要吃素然後多跟她去拜佛當義工才能消災解厄。今年已經快六十歲了的母親,經年累月勞累的身體健康已逐漸走下坡,這些年來經常掛急診進出醫院,她總是會苦著一張臉,說都是我們這些孩子讓她不能好好安心休息。

我跟母親說她如果能想得開最好,兒孫自有兒孫福,煩惱太多也沒用。母親瞪了我一眼,說:「什麼兒孫什麼福,妳如果趕快找個對象結婚就是我的福氣!」

母親又說她最近老是覺得腹部悶悶漲漲的,前兩天去農田工作時還吐了好幾次。我跟母親說上次不是去醫院檢查身體,醫生怎麼說?母親沉默了一會,起身走到櫥櫃前拿出醫院的檢驗單跟藥袋,不說話的擺到桌上,說:「妳來看看──醫生到底是寫什麼?。」

拿起某某醫院的檢驗單,上面條列了母親身體檢查有異常的項目,像是血糖過高、脂肪肝以及一些指數偏高的病症前兆,我拿著筆圈起其中的一項要母親看看。母親湊近一看卻不說話,然後尷尬的朝我笑著,她說:「上面是寫啥,我攏看無咧。」

「醫生說妳血糖高,要少吃甜的東西。每次要妳不要吃那些高熱量高油的素食加工品,妳就不聽──。」

一鼓作氣的,我跟茹素多年的母親說不要再吃那些加工食品,誰知道她卻這麼回答我:「總比妳跟妳爸愛吃肉好吧!」

火氣似乎又升高了,我只好跟母親說:「我都是為妳好。」

誰知母親卻哼的一聲,從我手中抽走醫院藥袋與檢驗單,又說:「上次要妳爸去醫院做大腸癌篩檢,他就是不要。我看妳們父女都一樣啦!沒有一個說得動。」

我搖搖頭說爸自己會找時間去檢查身體,不經意瞥見茶几底下有包零食,拿起來一看是高油高糖的沙琪瑪,透明的封面印有兩個字:素食。母親慌忙的站起身迅速從我手中抽走這包零食,說:「我一天只吃一個啦!」

母親愛吃零食,客廳茶几下方總藏有許多食物。某次我去外地旅遊特意買了方塊酥要給母親吃,她接過餅乾卻左瞧右瞧就是不打開的猶豫,像是在包裝上找些什麼的。恍然大悟的我將包裝翻到背面,指著素食可食用這幾個字給母親看,說:「我買東西前都會先看是不是素的。」

母親嘿嘿的笑了,拆開包裝拿出方塊酥,「那個字是素食的素喔?」她吃了兩塊後連說好吃,又問我:「那沒寫素的我都不可以吃嗎?」

「吃了就破戒了喔。」我說,看見母親慎重的點點頭。

母親就是母親,雖然茹素但與父親不鬥嘴的時候,仍會貼心準備適合父親的葷食,她偶而也會掀斯底裡罵人,像是接到父親與弟弟的超速闖紅燈罰單時,她會氣急敗壞的拿著紅單,丟到桌子上,罵道:

「以為我都看不懂國字嗎?開車就開慢一點嘛,超速要罰很多錢──妳們都不知道錢很難賺嗎?」

撿起紅單,我看著母親面紅耳赤,便嘻皮笑臉的跟她說:「媽,不錯哦。現在連紅單罰多少錢都會看了,去讀經班讀書真的會進步耶,難怪妳的脾氣也改了不少。」

母親先是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說:「妳啊妳──那張嘴最會亂說了!我真的會活活被妳氣死──」然後,大概停了有半分鐘沉默之久,母親臉上縐成一堆的小怒氣忽然消失,起而代之的是神氣表情,她說:

「哼,妳以為我去讀經班讀書是讀假的嗎?」

空氣又瞬間恢復平靜。母親繼續準備她的讀經班考試,我則是悄悄將這些紅單壓到桌上文件堆裡的底層,讓母親的怒氣不會再次因為這些罰單而爆發。母親又開始說起她的演講稿,那些劃在A4紙張上的紅字似乎有增多的趨勢,我跟在母親身旁,聽她用著台灣國語背誦這些拗口的演講稿……。

母親識得的字似乎越來越多,她已經可以朗朗上口某些艱難的字彙,但有時候她還是難免會有些鄉下婦人的土氣,像是大聲在門口跟她的農婦夥伴說話,或是偶而我惹她生氣也會以整條街都聽得見的音量朝我破口大罵,更多時候我看見她懶洋洋的躺在客廳木椅上,總是為了激起她的精神而跟她鬥嘴。

母親先是會說生我這個女兒真的會被活活氣死,然後轉身不理我逕自生著悶氣,等我問她要不要吃零食時卻又一口答應。她仍然持續去讀經班上課,幾天前還跟我說讀經班就快畢業了,她也會跟著畢業,演講比賽雖然沒有名次,但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母親活得自由自在,因為開始識字而更態若自然的應付生活中的大小瑣事。

讀經班畢業那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母親一早依舊穿著白色制服與深色褲子等在門口,然後搭著九人小巴士出門,經過了幾個小時後再回家。母親回到家一看見我,便神秘兮兮的靠了過來,手裡拿著新款印有讀經班字樣的書包,裡邊似乎藏有許多雀躍中的秘密,正等待洽當時機一躍而出。

「袋子裡裝了什麼?」我假裝的問。其實已經看見裡邊有一紙咖啡色木框裱起來的畢業證書。啊,母親終於畢業了。

一聽見我這麼問,母親這才將黑色書包放到桌上後,嘴邊開始冒出許多字彙──她說讀經班畢業典禮有請人照相,那是她第一次穿黑色學士服還戴帽子……。

母親持續說個不停,我問她究竟認識多少字了?母親頓了一會後卻說:

「如果那天不請假去噴農藥就全勤獎了。」

她說。還是一派的自在。


(完)


生活小記0312

。明天是小鎮上很熱鬧的一天。三年一科的迎王盛典,嗯。準備好相機,早點睡吧。我愛看熱鬧,愛跟著人群走,穿越許多神轎與嚼著檳榔的人們,找尋我的目標──八家將。只要聽見那長長且高分貝的嗩吶聲,整個人都瞬間清醒了。

。工作疲累,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但卻又莫可奈何。覺得體力快要耗盡了。

。話倒是這樣傳來傳去的。妳說這樣她將話轉個彎又送了出去,想起自己小說裡的人說過的:鬼不可怕,這世界最可怕的是人。想來也對,還是將嘴巴縫緊些,話到了我這邊就停止,但好像中毒了,一直朝對方吐出心裡的話,真糟糕啊。

。什麼都沒寫。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一個字一句話一個小段一篇短短的文章,甚至是紀錄式的流水帳都沒幾篇。回家就是看電視,睡覺,隔天再懷著疲累的心情上班。

。煙花四漫,炮火竄起。蜿蜒小巷與街道裡的六塊厝天空,有股即將喧鬧的氣息悄悄地蔓延著。(騎車回家時想到的,記了下來。我真的非常懷疑自己的記憶力嚴重退化,常常才想過的故事畫面,轉個彎就不見了。那些字句與畫面到那裡去了呢?每當我想不起自己曾想過的故事片段時,那種心慌慌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那麼長的散文下方,竟然還有這麼長的生活小記,實在不想分成兩篇放上來,就長長的看下去吧,哈。(反正也不會有人仔細看的一_一)

。字在是去年某獎徵文入選的文章(這次評等有比上次好耶,是我有進步了嗎?哈。)

。散文之於我純紀錄,最近看了幾位文友(甚至是得獎高手)的部落格,瓶頸問題與自我懷疑幾乎都會出現,或是自己的小說只有朝某方面寫時才會如魚得水,但寫多了就沒新意也不怎麼有挑戰了,又在乎其他人的批評或者是意見,明明自己習慣這樣的寫法,但因為他人的意見使自己在下筆時,突然會變得舉棋不定猶豫不決,這樣寫起文章倒是挺累人的。(我也是這樣的人,覺得心有戚戚焉,也不好意思留言回應,就自己碎碎唸,也讓自己反思一下吧。^_^”)

。S,妳究竟為什麼而寫?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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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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