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冷光月走回屋裡，望著桌上的手指，指尖已不再散發出真氣了。小屋的臥榻和地板上還留著斑斑的血跡。

「師父的武功造詣深厚，直可媲美本門祖師爺，所以師父的三才罩門應該是同時被破的，否則當今世上有誰是師父的對手！是誰有這能力同時破了師父的三才罩門？又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能做到？他又是怎麼知道師父三個罩門的位置？」這些問題不斷地在冷光月的腦中翻來覆去。

三才門的祖師爺，人稱明月狡兔，是一個武學奇才，他所創的內功心法與別派不同，別派心法只有一個罩門，其心法卻有三個罩門就如同狡兔有三窟一樣，分別為天格罩門、地格罩門以及人格罩門。天格罩門為與生俱來的罩門無法變動，地格罩門在練功數年後會漸漸出現，可由練功的功法來大概加以調控其位置，人格罩門則可自行選定一個穴位來加以修練，需將這三個罩門都破除了才能取其門人的性命。如果對手只破了三才門下弟子三個罩門的其中之一，則後者的內力會增強一倍，若再破除另一個罩門，則其內力又會增強數倍，這就如同三江的河水匯集成一條水勢湍急的大河，江湖人稱此現象為「三才歸渾沌，渾沌勝三才」。

在三才門以往的歷史中，就有一位前輩因遭受強敵攻擊，而自破兩個罩門，頓時武功大進，因而手刃強敵，但也因如此這位前輩此後內力只減不增，無法再邁向武學更高的境界，這就是易經中亢龍有悔的真理。三才門的名號就是由這獨特的內功心法而來。明月狡兔除了自創內功心法外，還有其他精妙的武功招式，可惜他的眾多徒弟中，並沒有人可以完全學會他的各種武功，有些就因此失傳，真可說是武林一大憾事。天縱英才卻後繼無人，直教千古長嘆！

「師父罩門分別位在右手食指、小指以及左手的小指，按照手指被切割處來分析的話，應該是手太陰肺經的列缺穴、手太陽小腸經的前谷穴及後溪穴。對手想要同時破除師父的三才罩門，雖然看似簡單，實際上卻十分困難，因為手的移動變化是非常難以捉摸的，不像其他地方的移動變化十分簡單，容易掌握。」冷光月一邊想著一邊拿起桌上的三根手指。他發現左右手的小指很明顯的是由刀劍一類的利器所切斷，但卻不知道切斷右手食指的是什麼利器？他仔細地端詳著這根手指，突然驚覺在手指的切口處隱隱有口齒咬過的痕跡。

當真是好一「口」利器！！

「所以兇手是兩手持著利器，同時用口破了師父的三才罩門。師父臨終前指了指這三根手指，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我由這些手指中看出誰是殺害他的兇手？可是如果如此，那師父直接跟我說兇手是誰就好了。還是有其他的含意？」冷光月從懷中取出白色汗巾，將三根手指包好後，謹慎地貼身收藏著。

「師父一生廣結善緣，與人無爭，兇手又是為了什麼原因要殺害師父？誰又料得到師父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唉…世事變化，人生無常！」冷光月離開了小屋，動身往荊州城裡走去。

（二）

荊州城位於長江中游、湖北江陵一帶，全城城牆東西長、南北短。城墻外，有護城河緊臨環抱著。荊州是三國文化誕生的地方。在魏、蜀、吳三國鼎立的時代，這裏是兵家必爭之地，也因此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如劉備借荊州、關羽大意失荊州等等。但對冷光月來說，荊州是他師父喪命之地。

進了城裡，冷光月首先就是找有賣馬的地方，他原先那匹駿馬在趕到小屋的路上不支倒地了。他向街邊的小販買了個餅，並由小販口中得知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賣馬的店家。

冷光月一邊吃著餡餅一邊走向賣馬的地方。賣馬的小販一看到有顧客上門，連忙走向前來，滔滔不絕地說著﹕「客官，你想要買馬是吧！我們這家馬舖是老字號了，賣出的馬不知道有多少？幾千匹、幾萬匹，沒有一個客官是不滿意的。買了我們馬的客官個個都是馬到成功、龍馬精神、馬馬虎虎。不對，絕對不會馬馬虎虎。總之，你買了我們店裡的馬，不管做什麼事都可以快馬加鞭、馬不停蹄，而且絕對不會馬上風。」

「這個馬販真愛掉書袋。」冷光月心想著。

那個馬販開始描述他店裡的馬的種種優點，講得口沫橫飛，神采飛揚，精神奕奕，手舞足蹈，一發不可收拾。

冷光月等他講完才開口說道﹕「我想我可不可以先到馬房看一下馬？」

馬販答應了一聲，於是兩人向後面的馬房走去。

房除了傳來草料的味道外，還有一種淡淡的幽香，冷光月心中納悶著這香氣的來源，越靠近馬房，香氣就越明顯。兩人走進了馬房，冷光月發現馬房除了草料外，還有一些蘭花。

「原來是蘭花的香氣。」

整個馬房算得上寬大，可是不知是何原因，馬房的一邊只有一匹神采不凡的駿馬，其他的馬都擠在另外一邊動彈不得。偌大的馬房卻是靜悄悄的，其他的馬雖然擠在一起，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彷彿只有那匹駿馬才有發出聲音的資格。
冷光月仔細地觀察那匹駿馬，無論筋骨皮肉都是上等駿馬應有的樣子，還多了點高傲的姿態，彷彿是馬中的帝王，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最讓人感到奇特的是牠的左右眼的顏色並不相同。左眼像雨過天青般的藍，右眼像夕陽餘暉般的紅。

「我想要試試看這匹馬。」冷光月說道。

「不行！這匹馬是不賣的。」馬販面露難色地說道。

「這匹馬有買主了嗎？還是不是你的？」

「都不是…」馬販猶豫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那是一個多月前自個跑來的，我本來想說賺到了，沒想到完全不是。」

「原來是匹未經馴養的野馬。」冷光月心中想著，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馬來沒多久就跑到對面的花房，把花踩的稀巴爛，回來時口裡還嚼著一種很貴的蘭花，好像叫什麼春劍來著。平常的草料牠也不吃，後來我只好每天買蘭花給牠。」馬販的口氣中透露著無奈。

「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性食蘭花，可以說是馬中的君子吧！」冷光月心想著。

馬販繼續說道﹕「只吃蘭花倒還沒什麼。後來本城的一位富家公子來買馬，挑中了這匹馬。我想總算可以把牠給賣出去了，沒想到麻煩的還在後頭…」

「又出了什麼事嗎？」

「那個公子死了…試馬的時候從馬背上摔下來，就這樣丟了他的犬馬之命。他們家本來還想要向衙門告我的狀，後來才打消了念頭，我還包了好大一份白包給他們家。」

「犬馬之命是對自己性命的自謙之詞，怎麼可以用來形容別人。」冷光月心中暗暗搖頭，他開口說道﹕「原來這馬的野性這麼重。不過沒關係，我對自己的騎術有自信，你這匹馬就賣給我吧！」

「不行！不行！前一陣子也是有一個外地的俠客來買這匹馬時也是這麼說，結果死的更奇怪，他是死在馬上的，馬回來時還帶著他的屍體，我還多花了許多銀子將他安葬。人家都說這匹馬是天殺星轉世，我還請了道士來作法，現在每逢初一十五，我還會燒香祭拜。」馬販語氣中透露著敬畏，還不時用眼角餘光瞄一下那匹駿馬，似乎是怕被牠聽見。

「沒關係，所有後果我自己負責，這些銀子你就收著吧。」冷光月將銀兩塞入馬販手中。

「好吧…這些銀子我就留著，替你馬革裹屍時買棺材吧…」馬販勉強地收下了銀兩。

冷光月聽了心中暗笑，卻也不做回應。轉頭對馬兒說道：「幫你取個名字…嗯…那麼就用馬革裹屍的革，芝蘭之室的蘭，你就叫革蘭吧。」

革蘭似乎聽得懂似的，嘶叫了一聲。

冷光月騎馬出了城外，準備回三才門找掌門師叔游臺牘商量師父過世的事情。一路上革蘭偶爾會發起野性，想要將冷光月摔下馬背來，但由於冷光月的騎術精湛而沒有如願。幾次以後，革蘭似乎收斂了野性，在冷光月的駕馭下往三才門而去。革蘭越奔越快而且還在不斷加速中，似乎永遠沒有極限似的。

「真是匹神駒，比我原先那匹大宛名馬跑的更快更穩。」

天上的白雲自在地移動著，路上的黃沙在革蘭蹄下揚起，向冷光月迎面而來的風吹走了他多日的煩悶。白雲蒼狗的愁思就此隨風而去。

忽然，一股強大的內力從冷光月胯下傳來，冷光月一驚，連忙運勁一擋。他的內功修為在江湖上可以位於高手之林，卻也只能跟革蘭傳來的內力恰恰打平而已。

「原來那位俠客就是因為這樣才暴斃的。」冷光月一面想著一面運功抵擋。

革蘭傳來的內力不但越來越強，而且內力性質還開始變化。到最後，牠的左半邊散發出來的內力，純粹是一股陽剛威猛的內家真氣；右半邊卻是一股陰柔纖細的真氣。

冷光月無法同時抵擋兩股截然不同而且雄厚無匹的真氣，但他知道只要此時跳下馬，革蘭從此將不會再聽服於他。他在馬背上倒立起來，只用手掌牢牢按住馬背，想要藉此減少接觸的面積來延長他抵擋這兩股真氣的時間。漸漸地，冷光月由用手掌按住馬背變為用五指，三指，兩指。

最後冷光月連將手指離開馬背也辦不到了，因為革蘭傳來的真氣所附帶的吸力越來越強，將冷光月牢牢地吸附著，讓他動彈不得。冷光月感到自己左半邊的身子越來越熱，右半邊越來越冷，而且由於倒立的關係頭也越來越昏。路旁的樹木飛快地倒退著，望出去的影像越來越模糊，耳邊的馬蹄聲也漸漸被耳鳴聲所取代，他只能咬緊牙關硬撐下去。革蘭不停地跑著，不停地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