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化學不好         

常常有人問我，在學時最拿手的科目是什麼？這個問題我往往不太會答，但若反著問，最糟的科目，我則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化學！”但隨即補充說明，我不是化學不好，實在另有隱情． 

記得國中首度接觸化學，心裡著實有些忐忑不安，化學二字聽起來既不親切又不可愛，想必化學老師也和藹不到哪裡去．再者，國中重成績，老師們每天忙著“竹筍炒肉絲”，我們的化學老師會不會讓我們飽嚐“甘蔗燴熊掌”？難以預料． 

在緊張害怕心情中，一陣高跟鞋叩叩的聲音逐漸逼近．光是聽那腳步聲，就讓人不寒而慄，我們屏息以待，沒想到眼前出現的，竟是搖曳生姿，裙尾飛揚的美麗女老師，和我們之前想像的禿髮老學究大不相同． 

第一天，她著小碎花洋裝，手端著一盤水果，翩然來到．我們全都目瞪口呆，她就是我們的化學老師？總覺得她該教的是音樂比較相襯．沒錯！她的確是教化學的，不僅外表柔情似水，連名字都十分詩情畫意，喚為“璐璐”．璐璐老師唇紅齒白，輕聲細語，加上她吹彈可破，白裡透紅的皮膚，真像極了童話裡的白雪公主． 

班上同學不知是否和我想的一樣？這樣的老師上起化學一定不恐怖，就算考不好，大概也不會有皮肉之災，全班的同學臉上頓時都浮起了微笑，所有的陰霾及恐懼都飛向九宵雲裡． 

璐璐老師的確不負眾望，站上講台彷彿仙女下凡，她的衣著變化最讓人目不暇給，一天一套，決不重覆，好事的同學就暗自為璐璐老師作紀錄，詳細記載她每堂課的服裝打扮，比記化學式還認真．璐璐老師的一顰一笑，也往往牽引著台下同學的目光，從她櫻桃小口中吐出來的化學文字，個個都像音符，輕輕地飄盪在空氣中，薰得全班，陶陶然，完全不覺那些文字、代號是何意義？ 

璐璐老師的確是個值得探索的人，她美好的外在與內在到底是如何養成？成了全班共同的研究興趣，除了有人專門紀錄她的穿著打扮，也有人觀察她平時的嗜好，而她有個特殊嗜好是有目共睹的，璐璐老師愛吃水果．她對水果的喜愛以及堅持巳經到了果不離手的地步，她的辦公桌上，時時羅列各式水果，就連上課都不忘攜帶一盤水果． 

所以璐璐老師進教室時，總是一手拿書，另一手就端水果．她上化學如同上國文，會讓同學輪流唸課文，她優雅地坐著吃著她的水果，當她寫完整個黒板後，她又坐回她的講桌，繼續啃她的水果．整堂課，她的嘴很少閒著，不說話時就嚼水果，細嚼慢嚥，沒半點聲音．我們深深地相信，大量的水果就是養成璐璐老師人比花嬌的不二法門． 

有趣的是，秀麗婉約的璐璐老師，寫起來字來龍飛鳯舞如同作畫，她寫在黑板上的化學式，如同敦煌石窟裡的飛天壁畫，輕盈飄逸，若即若離，忽大忽小又忽遠忽近．璐璐老師當然是邊說邊寫，她背對著我們，一個人喃喃自語，說說畫畫，頃刻間就把整個黑板佔滿，我們聽不清楚璐璐老師說了什麼？也來不及抄寫她那似花又似鳥的字，她的書寫就像雲霄飛車，急速奔馳，在一陣驚心動魄的旋轉、翻空、直下後，嘎然而止．然後，她二手一拍，微笑轉身，從容地坐回講桌，我們都傻了，停刻半响，方紛紛回神． 

上化學課是件賞心悅目的事，不過一碰到考試，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試卷一發下來，竟然感到很陌生，這些工整的印刷字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飛天壁畫，它們密密麻麻地佔滿的也不是遍地開花的黑板，而是一張必須寫上答案及打上分數的考試紙．老實說，化學這門課，除了視覺感官極度充實以外，化學到底是什麼？很少人弄得清楚． 

考試成績出來，璐璐老師當然神情不十分愉悅，不過她還是沒忘記端著她的水果盤來，她站在講台上，逐題檢討，她的聲音實在太微弱，檢討考卷比催眠還有效，她一面嗑著水果講解，台下一面頻頻點頭，昏昏欲睡．璐璐老師嘴巴小，眼睛可不小，不過她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計較． 

總而言之，班上的化學普遍不好，我的化學也從來沒好過，國中化學至今我僅對元素表有印象，當時也唯有元素表考得可以．所幸，當年的高中聯考，化學的比例不多，讓我僥倖閃過，沒對成績造成波瀾． 

前些日子我再度回到昔日的母校，景物、人事皆非，走在校園還可聽到各班老師上課的聲音，原來現在老師上課都用麥克風了，不禁讓我回想起國中時，若是當時璐璐老師也用麥克風，或許我們還能領略其中一二．想著想著，突然腦袋閃起邪悟，璐璐老師是我們的化學老師，也是我們勁敵－隔壁班的化學老師兼導師，套句時下很流行的一句話“一切攏是阿共仔的陰謀啦”． 

“小人之心不可有”，罪過！罪過！然而我還是必須重申，不是我化學不好，實在是老師太美妙．

－稀客．